「中人以下,不可以语上也」。这是夫子自己讲的,中根人以下的,不能够告诉他上。上是什麽?性与天道。「然其微言不为少矣,第学者童习白纷,翻成玩狎,唐疏宋注,锢我聪明,以故鲜通其说者」。夫子讲性与天道,所谓「微言」,微是幽微的、深妙的这种讲法,并不是少的。「第学者童习白纷」,童习白纷就是讲他从童年学习,一直到白头的时候。第学者,就是要为了考试登第的这种学者,为了考功名才来学儒的,不是为了志于道、去证道悟道的这种人。从童年开始学,一直学到白头,晚年都不解其义,为什麽?这种性命天道之理,岂是一般人可以受持的?往往什麽?他读到像《中庸》、《易经》之类的,会曲解圣人之意,以自己的意思去曲解,「翻成玩狎」,这就变成什麽?舞文弄墨之事。「唐疏宋注,锢我聪明」。唐朝人有不少注疏,儒经注疏,宋朝人注得也很不少。这叫什麽?「锢我聪明」,这是焦竑讲的。焦竑是有一定证悟的,他有这个高见地,他觉得唐宋这些儒者的注疏都有它偏狭之处,使得什麽?误导了后人,「锢我聪明」,这让我悟门堵塞,我读了这些注疏,反而没有能够深悟夫子圣人之意,而读的都是什麽?这些注疏人的、这些后儒的见解。所以「鲜通其说者」,很少人能通达性命天道的这些学说。
「内典之多,至于充栋」。内典是讲佛经,佛经浩如烟海,汗牛充栋。充栋是比喻书很多、经典很多,把房子都充满了。「大抵皆了义之谈也」。佛经当中,特别是大乘经,都是了义。了义就是帮助我们见性成佛的,这叫了义;不是帮助我们见性成佛的,就不是了义。「古人谓暗室之一灯,苦海之三老,截疑网之宝剑,抉盲眼之金鎞(音批)」。古人讲暗室一灯,就是有光明,突然让我们能够开悟,这是什麽?「苦海之三老」,三老讲儒释道,就是孔子、老子、释迦牟尼佛,他们是我们暗室中的明灯。「截网」,网是疑网,「截网之宝剑」,把我们的这些疑网给斩断,让我们能破迷开悟,让我们能够盲眼打开。「故释氏之典一通,孔子之言立悟,无二理也」。这是焦竑先生的见地,确实很圆融。他说佛经你通了之后,从头看回孔子之言,你立刻就悟了。悟什麽?悟出孔颜心法,原来并无二理,是一理也,这完全是同一个理、同一个性。又引「张商英」,这是北宋的大儒,「曰:『吾学佛,然后知儒』。诚为笃论」。这个话讲得乾脆、讲得好。我学了佛,然后才知道儒。
实际上我们看蕅益大师也是如此。我们看蕅益大师的传记,他十七岁就通儒,所谓通还不是真通。他是什麽?十二岁开始,儒典就开始学习,然后写很多文章。也是受了程朱理学的影响,写了很多的文章去批判佛教,据儒毁佛,写了几十篇的「闢佛论」。结果到了十七岁的时候,看了莲池大师的《竹窗随笔》,他就悟了,知道自己过去见解太偏狭,错了。知道佛其实是非常圆满的一个学问,所以他把自己的「闢佛论」全部烧毁。后来出家了,出家来赎罪。蕅益大师如此,印光大师也是如此。早年都是什麽?受程朱理学的影响,批判佛教,后来觉悟。他们都是学佛然后真正知儒。
底下又说,「焦氏又曰」,焦竑先生又讲,「孔孟之学,尽性至命之学也。顾其言简指微,未尽阐晰,释氏诸经所发明,皆其理也」。这个是讲为什麽说儒家和佛家相互圆融。焦氏说,孔孟之学是「尽性至命之学」,讲到最圆满处,就是讲性与天命。《中庸》讲「天命之谓性」,这是说到宇宙本体上来了。「顾其言简指微」,但是他说的言语很少、很简练,它的指趣很幽微,一般人看不明白,很难深体其义。「未尽阐晰」,阐述得不是那麽详尽,也不是那麽清晰。「释氏诸经」,佛经所发明的「皆其理也」。你看看佛经所阐明的,就是孔孟之学的性与天命,佛经讲得详细。「苟能发明此理,为吾性命之指南,则释氏诸经即孔孟之义疏也」。真正能够对这个道理通达,就是你识得宇宙本体,见得本性了,你就可以做为自己「性命之指南」。所以说佛经,释氏诸经其实都是孔孟之学的「义疏」,义疏就是注解。所以佛经讲得好,详尽,它可以用来解释、注释儒家的经典。「又何病焉」,这又有什麽问题?可以互相圆融。
「夫释氏之所疏,孔孟之精也」。佛典裡头讲到的,其实确实是孔孟的精髓,都是讲到性与天命之道。「汉、宋诸儒之所疏,其糟粕也」。这焦氏焦竑先生,他笔锋也很犀利,他自己是明朝一代状元,肯定也是非常有根柢。他能够评汉儒、宋儒他们的注疏,对于儒经的注疏,其实都是糟粕,他讲。当然这个也可能是有点非常的严厉了,但是从这裡我们也看到,焦竑确确实实见地不浅,敢说这样的话,一般人谁敢这麽说?把汉儒、宋儒全给贬了。
「今疏其糟粕则俎豆之,疏其精则斥之」。这是什麽?现代人,这是指明朝那时候很多,宋元明清很多人都有这麽一个问题,崇尚汉儒、宋儒的注解,实际上这是糟粕。他说,糟粕把它当作祭祀的器皿。俎豆,祭祀的器皿,恭恭敬敬的来奉侍,奉为至宝。但是「疏其精则斥之」,佛经对孔孟之学真正是注解,是精髓,却被排斥。「其亦不通于理矣」,这个就很难真正通达性命之理了。「焦氏此言可为此章一大发明」。雪公,这是我们恩师的老师李炳南老居士,他既是大儒,也是佛门的高士,儒佛都通。而他这一生在儒家儒学方面的用力,不亚于佛经,他也非常赞同焦竑先生的这个见解。说明什麽?佛经真正是对儒典最好的诠释。我们用雪公老人和蕅益大师两家,那都是通儒、通佛之人,他们的注解,解释儒典,确确实实我们能够得到圆融的知见。
我们再看蕅益大师注解。还是这一章,就是子贡讲的,「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闻之;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之」。蕅益大师说,「言性言天,便成文章」。他直截了当,文章跟性天不是两桩事情,是一桩事情。性天是讲本体,你把它讲出来了,就有相了,相就是文章,所以「言性言天,便成文章」。文章跟性天不是两码事,一个是体,一个是相。「因指见月,便悟性天」,这是借用佛家公桉「指月之指」。文章是什麽?文章就是指月之指。月代表性天,代表宇宙本体。现在我告诉你「那个是月亮」,我指给你看,你要顺着我手指看上去,那是月亮,这指月之指。文章就是这个指月的手指,你不能把这个指月的手指当作性天、当作是月亮,那就错了。你应该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就看到月亮。不然你说「这是月亮」,完了,你把这手指当作是月亮,那就完了,你就看不到月亮。根据焦竑的见解,他说「汉宋诸儒」,他们这些汉朝、宋朝的儒者,大多都是把指月之指奉若至宝,而忘了看天上的月亮,所以悟不了性天,他悟不到本体。你要因指见月,你真往上看了,你就见到月亮,就悟了性天。所以对于文章,我们要学习,学习夫子的这些教诲,但是不能执着在语言文字上。要是执着语言文字,你就见不了月亮。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