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“鸟穷则啄”,你欺负鸟,欺负到它忍无可忍,它会怎么样?为了活命而反抗。“兽穷则攫”,你让它没有办法生存,它会去拼命,去抢夺。“人穷则诈,马穷则佚”,你把人逼到没有办法生存,他当然就要动脑筋了。比方说一个当老师的人,派功课派到小朋友做到十一二点才做得完,这是不是“人穷”?最后小朋友怎么样?他得编个没做完的理由,不然他撑不住了。所以孩子撒谎,有很多种情况,我们不能一概而论。但是很可能有一种情况,是因为我们对他要求过高,他喘不过气来。最后颜回讲,“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”,把人民都逼到没办法,而他自己当皇帝没有任何危险,没有这样的。他把人民逼急了,人民活不下去,当然要反抗。这一篇文章也告诉我们,水可载舟,亦可覆舟,载舟覆舟,所宜深慎,必须要谨慎。所以这个“将有所作”,其实对我们也是一个启示,我们在工作上,在教育孩子上,甚至于在做好事上,能不能体恤人情,凝聚人心。
下句讲“念高危,则思谦冲以自牧。”“高”是指地位很高,而事实上地位愈高,所影响的面愈大,要负的责任就愈重。其实说实在的,当官轻不轻松?当好官福荫后代,当不好祸延子孙。而且人位置一高就比较容易傲慢。一般人都会讲,当官的都有官气,那个气焰不知不觉就上来了。诸位学长,大家在单位是不是当官的?我们有没有注意到还没当官跟当了以后,有没有什么不一样?问自己不准,当局者迷,你可以去问问身边比较近的人,“你有没有感觉我有什么不一样?”可能身边的人会说,“你要听真的还是假的?”人心性上的变化,往往在不知不觉当中,所以这个时候“则思谦冲以自牧”,谦虚、谦恭,来提高自我涵养,提升自己。要成就事情,最重要的基础就是德行。无德凝聚不了人心,凝聚不了人,根本不可能把事情做成、做长久。
所以《孝经·诸侯章》里面就引到,“《诗》云: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”要有这样的心境,真的是不敢松懈,不敢放纵自己的习气,先天下之忧而忧,生于忧患死于安乐。假如我们刚好有机会弘扬传统文化,社会大众跟我们接触,他们觉得我们是学得比较久的人,也会看着我们。假如我们态度傲慢,言语非常苛刻,那人家会很难受,甚至会怀疑,学传统文化值得吗?所以推展传统文化的人,就是代表传统文化的形象。虽然我们可能没有世间的名位,但是在学习传统文化当中,社会大众对我们非常尊重,在他们心目中,我们还是比较崇高的。所以这个时候要谦冲,要自我要求、自我修养。不要人家一尊重,反而愈来愈不可一世,习气一出现,可能就把人家的信心给打击了。所以要“八风吹不动”,人家一尊重,尾巴就翘起来,这就麻烦了。所以应该是什么?人家愈尊重,愈战战兢兢,愈知道尊重背后不是尊重我,是尊重老祖宗的智慧,假如自己的行为跟祖宗的教诲不一样,就砸了祖宗的招牌。
下一句讲,“惧满溢,则思江海下百川。”很怕自己自满、自以为是,就要常常想到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,百川汇流都到大海里来,就是因为它能低下、能容。时时处在最低的位置,人就不容易傲慢。慢,说实在话,是很不容易调伏的习气。我们时时想到,自己还有那么多习气,还有什么好傲慢的?这个慢就下来了。常常想到我们跟孔子、孟子等圣贤的差距,尤其我们最近读了这些文章,我们常常思维范公的德行,诸葛丞相的德行,跟他们一比,我们差远了。常常以圣贤为榜样,就觉得自己还很不足,傲慢也起不来了。再来,要做到低下,我们还可以常怀一种心态,就是所有的人都是老师,只有我是学生。这样还会不会傲慢?这一帖药不错,吃下去保证从根上治掉这个傲慢的病。夫子有没有教?“ 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,择其善者而从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。”善、不善,不都是老师吗?这句话我们都很熟,我们用上没有?没有用上它叫知识,用上了它叫智慧,才是德行。
我记得我小学的时候,语文特别差,有点自卑,又怕人家瞧不起,有时候朋友念上一句,我刚好知道,赶紧接下一句,就怕他不知道我知道。他假如说“见贤思齐”,我马上讲“见不贤而内自省”。说实在的,记了那么多句子,“不力行,但学文,长浮华,成何人。”这些经句没有好好用心领纳在心中,记得多,无形当中傲慢就出现了。面对《弟子规》,面对经文,没有侥幸的,“不力行,但学文”,一定长浮华。可能讲到这里,大家也不一定相信,“没有,我觉得我没长什么傲慢。”我们现在思考一点,请问孔子哪一句教诲,完全变成我的心境,完全落实在处事待人接物里面?哪一句?一句就好。我有时候这么一想,冷汗直流,为什么?我自己一句都没想到。假如一句都没有真正“不可须臾离也”,放在心上,我们还是把智慧当做知识,其实是拿着经典来消遣。为什么说消遣?我还能念古文,一般世间的人,追名逐利,没我这么有气质,我还可以给他几句,“沙鸥翔集,锦鳞游泳”,人家还说好有学问!听了人家几句赞叹,很舒服。所以要真干,才能得到经典的真利益。
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”。真正肯这样去奉行,傲慢就不会起。每个人都是我们的老师,他好的地方,我们效法;他不妥的地方,当一面镜子提醒我,让我反照自己。这个时代,客观来讲,知识吸收比较多,不是用心去领纳这些教诲,只是习惯性记东西,记多了学历又高,不傲慢不容易。所以现在反思自己傲慢,不是打击大家,是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情况。我们已经不习惯拿着道理来要求自己,以前背了这么多经句,什么时候用?考语文的时候用,考大学的时候用。所以面对这些人生的真理、道理,我们还是习惯知识吸收而已,很难直接观察自己。反而因为别人不妥不对了,我们借由别人的不对再观察我有没有,“有则改,无加警。”所以真正人家做错,我们才有机会反省自己是不是有同样的问题。假如我们常常会起高下见,这个人怎么这么差、这么不好,我们有时候也会增长傲慢。我们要提升到面对别人的错,就看到自己的责任。他错了,他同时告诉我们,这个时代缺什么。这个时代缺家庭教育,缺好的学校伦理道德教育,缺爱的教育。他不就是把他的需要跟社会的需要告诉我们吗?所以别人的错反而让我们知道这一生有哪些道义、哪些使命要去尽,没有指责,没有对立,反而是体察到这个时代的需要,见义勇为。
尤其我们在学校教书,我们教什么书?教科书。教书育人!教书是手段,育人是目的。“养子使作善也。”要让他德行愈来愈好。我们今天的教科书,有没有针对如何让孩子长善救失?假如教科书编的都是知识,跟做人,跟家庭生活,还有跟同学相处脱节了,那要教孩子做人就不容易。即使这些育人的教科书都编好了,这个时候有个重点,老师自己要能完全站在学生的水平,站在他整个家庭生活的实际情况,来给他引导,给他启发。我们没有这么去做,那孩子觉得书本是书本,生活还是生活,就脱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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