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面第二段,总共分四节,就是四个弟子各言其志。每个弟子的个性不一样,子路是直率,冉有是谦退,公西华是温恭,温和、恭敬,曾晳是简约的。我们来看,经文上讲:
【子路率尔而对曰。千乘之国。摄乎大国之间。加之以师旅。因之以饥馑。由也为之。比及三年。可使有勇。且知方也。夫子哂之。】
『子路率尔而对曰』,这个率,根据皇侃的《注疏》裡面讲,当作卒字,所以也可以念卒(音促),子路卒而对曰。卒是仓卒,子路一听到孔子让大家各言其志,他马上就说话了,这是显得仓卒,这个人性格很直率,他就抢先说话了。他说,『千乘之国,摄乎大国之间』,千乘之国就是个大国,有一千辆兵车的这种大国,当时在诸侯国裡面属于大国,这个国家夹在两个大国之间。『加之以师旅,因之以饥馑』,这两个大国以师旅加之,倒装的句子,师旅就是发兵了,这两个大国发兵来侵略夹在中间这个国家。又因之以饥馑,又加上这个国家还闹饥荒,这是雪上加霜。然后底下经文说,『由也为之,比及三年,可使有勇,且知方也』。由就是子路,他自己自称,他是叫仲由,说,如果由我来治理,为之,就是治理这个国家。比及三年,就是说我们拿三年做实验,三年治理就能够有什麽样成效?可使有勇,可以使这一国家的军民都有勇气,可以抵御外国的侵略,而且知道义方,也就是懂得礼义之道。看来子路很有信心,抢先说话,提出他的政治抱负,有这麽个国家给我治理,三年之内就能够使这个国家有礼义,又有军事的实力,子路相当的自信。结果他讲完之后,『夫子哂之』,哂之就是笑,夫子为什麽笑?底下我们会谈到,这个笑有高兴的味道,也有训诫他的味道。
我们来看蕅益大师的注解,「子路说的句句不虚,又且高兴热闹,所以夫子为之抚掌大笑。袁了凡曰:『礼云,笑不至矧。矧,与哂同(这是个通假字),露龈大笑也。居丧,则笑不至矧。』今言志时,闻此畅谈,何妨大笑。若注云微笑,则成尖酸气象矣」。蕅益大师这裡评点,子路讲的这个话句句不虚,都讲的是实话,子路确实能够做到这个样子,给他这个国家治理,他能治理得好,能够使这个国家有实力。子路也是孔子门下的一位贤才,很难得他那麽率真,夫子问话,话音刚落,他就叭叭叭说出自己的理想来,又高兴又热闹。反正你可以想像,老师跟弟子们是如同父子,无所不谈,子路也就没有什麽拘谨的地方,率性而谈。「所以夫子为之抚掌大笑」,听到子路这麽率真,而且口气还挺大的,对他抚掌大笑,哈哈大笑起来。袁了凡先生曾经讲过,这是明朝的,我们都熟知的,他写过《了凡四训》。他讲,礼云,《礼记》上讲,笑不至矧(音婶),这是君子的威仪,笑不能够露出牙肉。这裡矧和哂同,这个矧字就是「夫子哂之」的哂,是露龈大笑也,龈是牙肉,就是把整个牙齿都露出来,这就没有威仪了。真正有威仪是笑不露齿,当然这样就没办法大笑。夫子这裡哂之,是笑得很大,他真正是开怀大笑,毫无那种拘谨的样子。居丧则笑不至矧,如果是我们参加丧礼,或在居丧期间,就不能够大笑,这是哀思使然。今言志时,孔子叫弟子们各言其志,讲你们的志向,听到子路这麽一番话,子路很畅快的谈,讲得很自然。何妨大笑,孔子也就很自然的大笑起来。这个是蕅益大师给我们注得很传神,把孔子和弟子们那种关係给我们开解出来。
若注云微笑,微笑是谁注的?《朱子集注》裡面讲是微笑,微笑的意思就不一样,就成为了尖酸气象。孔子听到子路讲出他的志向,在那裡嘿嘿笑,微笑就有点像冷笑,就太尖酸刻薄,不应该是夫子的气量,夫子应该是很豁达开朗,可以允许弟子们各言其志。所以不应该做微笑来讲,这是蕅益大师给我们澄清的。当然,这种笑既有赞同他的地方,同时也带有提醒他的味道,他毕竟还是境界不够高,底下我们会说到。然后看第二小节,这是冉求,他言其志。
【求。尔何如。对曰。方六七十。如五六十。求也为之。比及三年。可使足民。如其礼乐。以俟君子。】
『求,尔何如?』这是孔子叫着冉有,他的名字叫求,就问他,「你怎麽样?」尔何如,就是你如何?冉有对曰,他回答说,『方六七十,如五六十』,这个方就是方圆,方圆六、七十里地这麽一个地方,如五六十,或者是五、六十里地这麽个地方。『求也为之,比及三年,可使足民』,求就是他自己自称,说,「我如果去治理,给我三年的时间来做为考验,可以使得民众富足,这个地方能富裕起来」。这个是冉有,他比子路要谦虚很多。子路豪爽,他要千乘之国,是大国;冉有要的是个小国,方圆六、七十里地,这是小国。说到方圆六、七十里,还觉得有点太大了,又改口,说方圆五、六十里,再谦虚一些。所以冉有跟子路性格就完全不一样,但是,他虽然谦退,可是也有自信,他说「这个国家给我治理三年,我可以使民众富足」,这都是讲的实话,他有这个能力。『如其礼乐,以俟君子』。这是说,如果讲到礼乐,要在这个国家,当时国家都是小国,六、七十里地的也就是个国家了。这个国家要把礼和乐兴起来,冉有说,「我就做不到了」,俟就是等待,那我要等待君子来治理了。所以冉有说,他只能做到使国家富起来,而不能够让这个国家教育兴起来、文化兴起来。曾经冉求就问过夫子,在卫国的时候,他们到了卫国,发现卫国这个地方人很多,冉有就问,一个国家如果是人多了怎麽办?夫子告诉他,让他们富起来,「富之」。然后又问,富起来之后又怎麽办?「教之」,教育他们,就是要用礼乐教导这些百姓。冉有自己说,我只能让他们富起来,但是教导他们,我是做不到。这都是讲的实话。谁去教?得要圣贤去教。然后孔子这裡没有反应,这裡没有讲是笑他还是不笑他,他只是继续问。第三小段:
【赤。尔何如。对曰。非曰能之。愿学焉。宗庙之事。如会同。端章甫。愿为小相焉。】
『赤,尔何如?』就问第三个人,赤就是公西华,你怎麽样?『对曰:非曰能之,愿学焉。宗庙之事,如会同,端章甫,愿为小相焉』。公西华回答说,非曰能之,愿学焉。就是他比冉有就更谦虚了,他说,我不能说可以治理一个国家,我只是在学习。愿学焉,我想学习,这是很谦虚了。然后底下说,宗庙之事,宗庙是祭祀的事情,在国家属于大事。还有如会同,会同是什麽?国与国之间两君相会这种事情。还有端章甫,端是代表礼服,章甫代表礼帽,这个属于穿礼服、戴礼帽。愿为小相焉,就是愿意做一个小傧相。意思是说,在祭祀的时候,或者两军相会的时候,公西华讲,我愿意穿着礼服、戴着礼帽,做一个小傧相,做一个礼仪小官。你看,这讲得非常的恭敬、谦虚。这是第三个人。第四个人,我们再看:
【点。尔何如。鼓瑟希。铿尔。舍瑟而作。对曰。异乎三子者之撰。子曰。何伤乎。亦各言其志也。曰。莫春者。春服既成。冠者五六人。童子六七人。浴乎沂。风乎舞雩。咏而归。夫子喟然歎曰。吾与点也。】
孔子问,『点,尔何如?』点就是曾晳,夫子问他,谈谈你的想法。『鼓瑟希,铿尔,舍瑟而作』,曾晳在旁边做什麽?他在旁边弹琴,鼓瑟就是在弹他的瑟,瑟是一种琴。鼓瑟希,就是他这个琴的声音逐渐逐渐就稀落下来,就停下来了。证明他在孔子跟那三个弟子谈话的时候,他在旁边弹琴。你看,这个人有点狂士的味道,老师跟弟子们在讲话,他在旁边弹琴。等到老师问他的时候,然后他才慢慢把琴的声音慢慢降下来。最后铿尔,铿是什麽?他就铿锵一声把那个琴放下了,这段描绘也是非常细腻。然后捨瑟而作,把琴推开,叫捨瑟,而作就是站起来。对老师讲话,站起来讲,『对曰』,这时候才回答老师的问题。他说什麽?『异乎三子者之撰』,这个撰,《雪公讲要》裡面引「经典释文」,是作「具」字讲,所以这个撰就是撰具,就是才具、才华这样的意思。意思是说,曾晳自己讲,我的想法跟他们三位所说的不一样,因为我没有他们的才华。这个也是比较的谦虚。
下面,『子曰:何伤乎?亦各言其志也』。孔子说,何伤乎,就是何妨?没关係,你讲,大家都在一起各言其志而已,没所谓对错。底下曾晳就说了,『曰: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』。这个时候曾晳就很简约的说出自己的志趣。莫春,莫是当朝暮的暮字讲,说暮春,就是春天最后一个月,叫暮春。这个时候,暮春时节,春服既成,春天的服装已经做好,所以可以换上春天的服装了。冠者五、六人,这个冠者是成年人,成年人就戴帽子了,未冠是童子,带着五、六个成年人,六、七个童子,做什麽?这一行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这个沂就是沂水,是一条河流,是从鲁城东南方尼丘山流向城南的一条河。浴乎沂,这个浴,雪公这裡讲,不一定是洗澡,当然也可能是洗澡,在那河裡头洗澡,也可以做引申的解释。譬如说,在《礼记.儒行篇》说到,「儒有澡身而浴德」,这个浴是讲浴德,这麽个意思,是引申的。风乎舞雩,舞雩是求雨的祭坛,祭祀的时候要载歌载舞。这个雩字,就是在求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,所以舞雩就是祭祀求雨。咏而归,就是歌咏而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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