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故夫子直以弗如二字贬之」,所以孔子说「弗如也」,你确实不如他。这个不如,不是说只在数量上的不如。你是知二、他是知十,这数量上的不如,不是,是整个境界上不如。人家根本无闻无知,没有用心意识,你是用心意识,整个境界都不同,而子贡根本不知颜回的落脚处。所以,夫子已懂颜回的境界,他知道子贡看错了,贬他「弗如也」,你确实不如,不止是一个十、一个二的区别,整个层次上不同。「盖凡知见愈多,则其去道愈远」,这就点出来凡人为什麽不得以成圣人,知见太多。在佛门《愣严经》裡就讲到,知见立知,是无明本。颜回做到知见,就是知和见,就是他六根,眼耳鼻舌身意接触外面的境界,知得清清楚楚、见得清清楚楚。但是他不立知,他没有在知和见的基础上又立个知见,他没有,所以能做到不违如愚。子贡立知见,所以才说出闻一知二、闻一知十的话。这是什麽?愈有知见,去道愈远,这就是亿则屡中的毛病。他爱意度、爱思考,偶然给他说对了,也是大错。因为什麽?从根本上错了,他用这个心意识就错了,离道就远。道不可道、也不可想,不可思、也不可议,一定是让你把念头都息灭了,叫做离言绝虑,你才能够有见道的那天。
底下说得很有意思,「幸而子贡只是知二,若使知三知四,乃至知十,则更不可救药」。这真的是蕅益大师的评判,直指心源,把这病根给揭出来。子贡幸亏他只是闻一知二,知三、知四…知得愈多愈麻烦,去道愈远。知见太多,那是无明,就是要断的。底下又说,「故彼自谓弗如之处,正是可与之处」。这是什麽?子贡说自己不如颜回,为什麽?我只闻一知二。这闻一知二还好,幸亏你是闻一知二,「正是可与之处」。你可与,就是有可讚许的地方。幸亏你没闻一知太多,知得愈多愈麻烦,所以希望你别知那麽多,就是不要那麽多的分别执着,不要那麽多的知见,不要那麽多的意度、猜测。让你的心空掉,你的明德才能现出来,你的本善才能恢复。
所以「如此点示」,这种老师真的是会教人,一下直指心源,把毛病、病根给抓出来了。「大有禅门杀活全机」,就像禅门中禅师点化弟子那样,就看你能不能悟。「惜当机之未悟」,当机者是子贡,子贡没悟,把夫子的一片苦心给浪费掉了。「恨后儒之谬解也」,蕅益大师也是讲得很不客气,这些后儒完全用自己凡夫知见去意度、猜测圣人知见,这是谬解、错解了。这裡完全不是让我们立什麽知见,完全就是让我们放下知见。确确实实,如果不是经蕅益大师这样给我们点示出来,我们都被误导了。所以《蕅益四书解》,那是千古最优胜的一个四书的注解了,完全将孔颜心法为我们揭示无馀。
我们再看江谦先生有个补注,就是如果我们对蕅益大师所注的还没完全明瞭,再可以用江谦先生补注来帮助一下。他说,「二者数之对,告往而知来,见生而知灭,对待知见也」。蕅益大师这裡教我们放下知见,因为知见愈多,去道愈远。子贡讲闻一知二,这个二就是相对,相对的数,就是有黑有白、有高有低,这都是相对。「告往而知来」,这是什麽?过去我们前面学过的,子贡跟夫子论诗,子贡很有悟性。孔子讚许他说,告往而知来,就是告诉你过去的这些,你就懂得将来的那些,就是举一反三,这是闻一知二的意思。有往有来,有以往、有将来,这是相对的,时间上有相对。现在科学家讲的相对论,就是相对,时间上有过去、有现在、有未来;空间上有四方、有十方;生命线上有生也有灭,这都是相对,对待的知见。现在就要我们把这个对待知见放下,叫「绝待圆融」。绝待就是把对待给绝掉,你才能圆融,知见就圆了。圆了是什麽?就是你证得自性,你知见就圆。
颜回闻一知十,十怎麽讲法?「十者数之成」,成是圆满,包括一切。「知一即一切,一切即一」,这个就是闻一知十,这十是一切,闻一就知一切。为什麽?一即一切,一切即一。但是你要知道,如果有一和一切的对待,这也错了,这还是二。把这个一和一切对待也放下,一切和一也是一,不是二。「即往来,即无往来」,往和来这是一,就没有往和来的区别。但是你有往来、有无往来,这又是相对了,你把这相对也放下,真正归一,归源了。「即无往来,即一切往来」,无往来和一切往来,又是一。「即生灭,即无生灭」,这个也是生灭,生和灭是一,有生灭和无生灭也是一,根本没有对待,就完全把对立放下,没有对立知见,没有二法,只有一法。「即无生灭,即一切生灭」,这都是讲这个意思,「不二法门也」,入得不二法门,你就真正见道、证道。「子贡于此盖已能信解」,子贡能说出这个话,说「颜回能闻一知十」,我们也不能小看他。为什麽?他已经解悟了,他对这种不二法门能够信、能够解了,但是「行证不及颜渊」,他做不到,他只是知道有这麽个境界。他说颜回也说得很对,孔子也是讚许他,但是孔子和颜回已经入这个境界了,子贡没入境界。但是难得他有自知之明,「故孔子许其自知」,孔子还是称许他,说他有自知之明。这自知之明证明他还有解悟的能力,信解行证他做到前面两条,他信、他解,理解了,但是还没行、还没证,或者行得不够,还没证到。
我们现在跟着恩师学习、学道,也是如此。恩师讲的这些儒释道的经典,我自己听了之后,我都能信、都能解,我都能听懂。但是我就是跟子贡一样,只有信解,但是行证没有。现在什麽?信解也很难得了,我们等于说懂得方向,知道往哪个方向努力,我们就朝着那个方向去行。可是你要知道,如果不行,信解没有用,你烦恼断不了,跟凡夫没两样,学和没学是一样的。学了什麽?学而无行,就是解而无行,增长邪见。子贡是闻见太多、知见太多,所以孔子拿个棒要打他,贬斥他,不能让他只解不行。《弟子规》上讲,「不力行,但学文,长浮华,成何人?」所以光有信解不行证,还不如不要信解,还不会长浮华。所以这都是什麽?我们自己提醒自己,学传统文化的人要注意这一点,不能长浮华。信了、解了,得去行、去证,那才是你真正的境界,否则都是叫做「说食数宝」。说这个食物怎麽好吃好吃,你也没吃着,不知道它真正的味道;数宝,你数的这个珍宝是给别人家数的,又不是你的,你得不到它的受用。所以应该学习颜回那样,「不违如愚」,老实、听话、真干。我们再看底下第十章。
【宰予昼寝。子曰。朽木不可凋也。粪土之牆。不可杇也。于予与何诛。子曰。始吾于人也。听其言而信其行。今吾于人也。听其言而观其行。于予与改是。】
这一段也是夫子评论弟子的境界。当然这麽评论,目的是让我们知道孰是孰非,如何改进。夫子用意是在教学,不是就为了评论人而评论人。我们看《雪公讲要》裡面讲,「宰予」,这是一个人的名字,他是孔子的弟子。弟子当中,宰予是非常懂得言语,跟子贡同一类人,也是很会说话,很有辩才的。他「名予,字我」,所以有时候也称宰我。「《论语》记者例当称其字,此直书其名」,本来应该称他的字,称宰我,现在叫他的名,「先儒考证当依古本作宰我」,这是一个文字上的考证。有的版本,就古版本,这裡就直接叫「宰我昼寝」。「昼寝,古注多为昼眠,或作画寝,即绘画寝室,有奢侈之义」。这是有两个说法,这裡还是当「昼寝」,就是白天睡觉;另一种是说,在绘画寝室裡面休息,寝室像个画室一样,装潢非常美,这是奢侈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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