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再看蕅益大师的注解,说到「从性天生文章,便是君子儒;从文章着脚,便是小人儒。即下学而上达,便是君子儒;滞于下学,便是小人儒;若离下学而空谈上达,不是君子儒,亦不是小人儒,便是今时狂学者」,这个开示很有针对性。「从性天生文章」,性天就是我们自性,《中庸》裡面称为「天命之谓性」。如果用佛法来解释,什麽叫「天命之谓性」?天就是自性,真心本性,也叫真如,真如本自清淨、本不动摇;命就是起了念头,在自性中,一念不觉而有无明,「无明不觉生三细,境界为缘长六粗」,有念头就生出境界来,这是讲到命。所以性,「天命之谓性」是讲到真如本性,跟妄念和合,佛法裡称为阿赖耶识,这是宇宙的本体,宇宙是从「天命之谓性」当中变现出来的。《华严经》所谓的唯心所现、唯识所变,唯心就是讲天,唯识就是讲命,「天命之谓性」就是性识、就是阿赖耶识,这我们就明白了。「性天」,这说明没有动念之前,那个真如本性。从这裡出生的「文章」,就是自性、性德的流露,这便是君子儒。换句话说,君子儒,蕅益大师讲到最高的标准,是你明心见性。你已经证得了本性,所以从本性中流露出性德,这个「文章」代表性德。文章不一定是我们写的那个文章才叫文章,凡是表现出来的,你看得见的、你感受得到的,包括人的威仪、举止言谈都是属于文章。孔子已经是圣人,圣人必定是见了性,所以他能够性德流露,他的文章统统都是跟性德相应,他是君子儒。「从文章着脚,便是小人儒」,是讲还没证得自性的。没证得自性的,只能「从文章着脚」,就是从文章入手来学习,像孔子讲的「礼」,礼是可以表现出来的,这是文章。
我们学礼,实际上是学圣人的行为言动。我们现在没成圣人,但是得先学个样子,礼是圣人的样子。所以礼,不是说圣人製造出来一套行为规范来约束我们的,不是。那是什麽?你证得自性之后,你的行为言动,自自然然就是这样的,不是刻意的,自然流露,那就是礼。可是我们现在没证得自性,还没成圣人,得从这个表面功夫做起,先学礼。你行为都能够符合礼,你是克己复礼,这叫为仁,这叫做跟性德相应。久而久之,你做习惯了,你就有一天能够见性。因为你的方向,你指向的就是自性,你所做的跟性德相应,总有一天你可以开悟见性,你能够成圣人。那麽还没有成就圣人之前,我们从文章着脚,这叫小人儒。换句话说,我们现在都是小人儒。为什麽?没见性。这是君子儒和小人儒最高的标准。蕅益大师这个门槛很高,一下设到的是以自性做标准。我们没办法做到,那麽先从礼上下手,先从文章着脚。先认认真真的修,做个小人儒,小人儒也是真干,最后有一天,我们也能成就君子儒。
下来我们又看,「即下学而上达」。下学,是讲人事上,人间的学问,人情练达、进退应对,这属于下学;上达,是达天命。即下学而上达,就是从我们日常生活当中,待人处事接物裡头悟入境界,悟入圣人的境界,知天命、达天命,这个达天命也就是见性。见性,不是说离开我们日常生活见性,就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就能见性,因为眼前的境界没有离开性,全是自性变现的。如果你离开境界去寻觅自性,那是了不可得,找不到。就是从境界上悟入真实,明心见性,这是讲「即下学而上达」,没有离开下学而能够达天命,达天命就是见性,这是君子儒。「滞于下学」,你停滞在下学,学儒裡面你只学一套人间学问,待人处事接物你很懂礼,真的是文质彬彬,但是你只停滞在这境界当中,你没有再提升,那叫小人儒。我们想像子夏可能是这类人,你看他的学问确实是很精良,但是他没见性、没开悟,这是小人儒。所以小人儒并不是贬义的,能做到像子夏一样的人,才有资格成为小人儒。
下面又说,「若离下学而空谈上达」,如果离开下学而空谈天命,自性之理,这个是什麽?夸夸其谈的人,喜欢谈玄说妙,离开我们日常生活去讲究一番玄虚的理论,不契合实际。这种人「不是君子儒,亦不是小人儒,便是今时狂学者」。真的有一类人是这样,儒道佛三家都有这种狂学者。这个狂慧,他的智慧不是真的,是虚狂。真智慧是什麽?他真正脚踏实地,能落实。即使开了悟,还是悟后起修,起修从哪修起?儒,肯定从《弟子规》修起。离了《弟子规》,空谈性与天道,那个是狂学者,没用,他得不到圣贤分毫的受用。
所以我们师父,我们恩师有一次跟几位教授座谈,谈到什麽?《弟子规》,如果你把它印在一张纸上,两面,也就是一页纸。这一页《弟子规》,把它放在天平的左边,右边放四书五经十三经,乃至《四库全书》,这个天平是平衡的,两边分量相同。教授听到我们恩师这样讲法,很吃惊,《弟子规》怎麽能跟四书五经十三经,还有《四库全书》等同?我们恩师就跟他讲,《弟子规》是落实四书五经十三经。四书五经十三经讲的是理,这讲的是行门,没有《弟子规》的基础,四书五经十三经变成空谈,没用。好比建楼房,我们要有地基,《弟子规》是地基,四书五经十三经是建在上面的楼房。你的地基愈稳固,你的楼房才建得愈高;假如说是没有地基的楼房,建不高的,建二层、三层也就要倒了。又好比一棵树,《弟子规》是根,四书五经十三经是枝叶、花果。根,你是看不到,它埋在地底下,但是那个很重要,它决定了树木的生命力。枝叶花果,你看得到,它很好看。你要是看到一个人会讲四书五经十三经,「真的不错,了不起的大儒」,我们现在讲是国学大师,你要看看他有没有《弟子规》的根,是不是真正做到《弟子规》?从哪看?从他的一切言谈举止,从他的待人处事接物上看,这是属于下学。
下学很重要,下是根,没有下怎麽有上?一个楼房如果没有下面一层,就有上面一层,那就成空中楼阁了。所以不能离开下学而空谈上达,一定是什麽?有很好的下学的根基,就是《弟子规》的根基。夫子讲的下学而上达,他没有跟我们讲得很具体,我们恩师给它具体化了,就是讲《弟子规》。《弟子规》是什麽?就是《论语.学而篇》第六章,「子曰:弟子入则孝,出则弟,谨而信,汎爱众,而亲仁,行有馀力,则以学文」。《弟子规》是对这章进行演绎,教我们具体如何落实。下学也很重要,离开了下学,空谈上达,那连小人儒都不是。狂学者,我们老师讲了个好听的名词,叫「搞儒学的」,实际上就是狂学者。你问问他,「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」,这《论语》第一章他有没有得到,他有没有不亦悦乎?还是不亦烦恼乎?一天到晚还烦恼,还生气、傲慢,这就是烦恼,不亦悦乎就得不到,圣人的法味、法乐没尝到。更何况君子儒,更是遥远。所以,下学一定要有根基,但是又不能够仅停滞在下学。譬如说《弟子规》你做得很好,不能只停在《弟子规》上。
下学还要上达,上达就是你真正知天命,你明心、你见性了。所以夫子《论语》中有一句话讲得好,「子曰:不怨天,不尤人。下学而上达,知我者其天乎!」他不怨天、不尤人,是因为他知道因果。因果,这是前生造作的因,这一生得到的果,有什麽要怨的?没得怨,所以绝不怨天、绝不尤人。像孔子,他的命运并不是很好,周游列国,都得不到国君的真正信任和赏识,不能施展他的政治抱负;自己的儿子又早他而死;最好的学生、最得意的弟子颜回,也是早死。这些,一般人心裡都很有怨气,会怨天尤人;可是孔子不怨天、不尤人,他知天命,就是知因果,所以心安理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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