宰予是能言善道,他在孔门四科裡擅长言语,但是因为言语讲得多了,有时候未必是真实。孔子可能一开始比较喜欢听他讲,也很信他,所以以言取人,结果他说这是犯了过错。《论语》裡面也有讲到,「宰予昼寝」,白天他睡觉,结果孔子就批评他,批评得很厉害。说「朽木不可凋也,粪土之牆不可杇也」,就是骂得很厉害。白天还睡懒觉,懈怠,不能够努力精进的修学,这个朽木不能再凋琢了,不可教也;粪土之牆,很糟的牆,你想用这个牆来画画,不可杇也,杇就是在上面粉刷,粉刷不来。这是给他一次很重的当头棒喝,然后他说,我对宰我(就是宰予)过去是什麽?我过去对人是听其言、信其行,现在因为宰予这个事情,我只能是听其言、观其行。他不再相信他,他说「以言取人,失之宰予」。
「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」,子羽就是澹台灭明,这也是孔子一个过失,孔子自己检点。你看圣人对自己的过失,真的,他不怕发露忏悔。做错了,他就承认、他就忏悔,给我们做一个好样子。过去可能他看不起子羽,太丑陋,不想收他为徒,现在发现自己错了,不能以貌取人。后来澹台灭明也是真正非常用功,精进办道,成为一代名师。而且他非常尊师重道,后来他自己的弟子都已经有三百多人,他是相当有名气的人,但是仍然尊孔子为宗师,崇奉孔子之说,这是给我们做出尊师重道的好榜样。不是因为自己已经被人捧得很高,就看不起老师,他没有;甚至以前被老师看不起过,也没有放在心上。真正对老师十足的诚敬,这个人真正就会有大成就,所谓一分诚敬一分利益,十分诚敬得十分利益。能不能成就,不是看老师,还是看你自己。老师是平等教学,真是有教无类,为什麽有的弟子这麽优秀,有的弟子很平平?都是各人诚敬心不一样。
宰予的德行跟颜回的德行,那就没得比了。为什麽?颜回能做到尊师重道,他对老师讲的教诲,「不违如愚」,绝不会违背,依教奉行。如愚,就是像一个愚人一样,别人看他好像傻傻的,老师教他什麽他就做什麽,没有第二个疑问,没有意见。可是这是大智若愚,真正是百分之百、不折不扣的落实老师教诲,所以他成就了。宰予就做不到。我们看到《论语》裡面有一章讲,他去问夫子,三年,就是父母死了以后要三年服丧,这个是不是太多了?这是周礼。他就说这个应该调整一下,不要三年这麽长,一年行不行?短一点时间,你看他打折扣。结果夫子就反问他说,你要知道,父母生你养你,你在三岁之前都没有离开父母的怀抱,你为你父母服丧三年,这有什麽?你还要提出什麽意见?你要觉得一年够了,那你就做一年。真正的孝子,他自自然然三年都会「常悲咽,居处变,酒肉绝」,他自然而然是这样,因为他有仁孝的心。宰予就是因为他对于老师诚敬心不足,所以对老师的教诲自然就会打折扣,那他的成就就不如颜回,也不如澹台灭明。
我们再看蕅益大师注解,讲得很简单,「卓吾云:真能得人」,这是引用李卓吾先生的话,说子游真能得人。孔子问他,你有没有得人才?子游举荐了澹台灭明。这真正得人才,为什麽?子游看问题看得深刻。怎麽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人才?最重要第一个,他是一个本分人,他是一个老实厚道人,他守规矩。他妄念少,才能守规矩;妄念多,他就不能守规矩。既然他走路都能够守着周礼,那他要是学圣贤之道,自自然然就能够不折不扣的落实老师的教诲,这个心是一样的。所以我们看谁是人才,或者说谁是真正的弟子,就从这看,看他是不是真守规矩,看他是不是对老师的教诲不折不扣的完全照做,就从这些细节上看。走路这些小节他都谨守着善道、守着礼,大事就更不用说。这种人真的可以千里託孤,他是一个稳重人,他是一个信得过的、靠得住的人,这是人才。果然不出子游所料,澹台灭明真的成为一代孔门大儒,高才。我们来看下面一章,第十五章。
【子曰。孟之反不伐。奔而殿。将入门。策其马。曰。非敢后也。马不进也。】
这是孔子给我们讲的一段话。『孟之反』是一个人,是鲁国大夫,他姓孟,名之侧,他的名字也叫孟之反。『不伐』的伐,按照《朱子集注》当中解释说,「伐,夸功也」,这是自己夸自己的功劳,这叫伐。颜回的一个优点就是不伐善,不会自己夸自己是善,绝对不自己邀功。「孟之反不伐」,这是孔子讚歎他不夸功。底下举出他的一个实例,『奔而殿』,朱子的解释说,「奔,败走也」。这是什麽?
根据《左传》记载,在鲁哀公十一年,齐国跟鲁国有一场战役,结果那场战役鲁国大败,这个「奔」就是鲁国的军队败走了。殿,「军后曰殿」,在兵败的时候,孟之反他是殿后的,在整个军队的最后,走在最后。也就是他对敌人进行反抗,保护军队撤退,叫殿后。所以奔而殿,就是当军队败走的时候,他在殿后,还继续抵抗敌军,掩护我军后退,这是一个勇敢的人。因为打败仗要撤走的时候,他走在最后,这是勇敢的人,所以他也受到国人的称讚。但是孟之反不邀功,等到回到国内的时候,他将入国门就『策其马』。《朱子集注》说,「策,鞭也」,就是打一下自己的(鞭打自己的)马,进入国门。然后告诉国人说,『非敢后也,马不进也』。这个意思就是,这不是我自己很勇敢在后面殿后,是因为我的马不能够撤退。「马不进也」,这个进就是回去,我的马不肯回去,牠要前进跟敌人继续作战。他「策其马」就做一个动作,还给国人看看,「你看,不是我自己要进国门的,是这个马把我带进来的。我自己其实没什麽功劳,都是我的马让我这麽做的」,这个是不自夸、不邀功,这是一种美德。所以孔子称讚他是「不伐」,就这个意思。可见得孔子对于不伐善、不夸功的人非常的讚歎。
有一种说法是说这场战役,孔子的两个弟子也参加了,冉求和樊迟都领兵进行迎击,也建立了大功。但是孔子唯恐冉求和樊迟这两个弟子,会因为功劳而得意忘形,所以故意称讚孟之反,也有的是这麽说。雪公讲这属于臆测,没有什麽依据。总之,孔子在这裡讚歎的是不夸功的人。我们来看《朱子集注》当中,有一段话讲得很好,他引宋儒谢良佐的话,「谢氏曰:人能操无欲上人之心,则人欲日消、天理日明,而凡可以矜己夸人者,皆无足道矣。然不知学者欲上人之心无时而忘也,若孟之反,可以为法矣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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