蕅益大师对《论语》也是非常精通,你看他能够圆解,把这一章子贡回答子禽的,为什麽夫子到每个国家必闻其政,跟这裡讲到的「美玉章」结合起来,我们就看到了。「美玉章」裡讲到的「待贾」,就是等待买家,这两个字待价,就跟寻常的卖法不一样。正如子禽问,夫子「必闻其政,求之与」,是求来的吗?子贡回答说的这个求,跟寻常的求法又不一样,这个求是无求之求,是孔老夫子用温良恭俭让五德而得到的。所以圣人他有德行有学问,也不能够只说他不求不沽,有好东西他也能拿出来,不是说不卖的,还是有求的时候,有沽的时候。但是他这种求和沽又跟普通的功名之士不一样,他心裡面没有名闻利养,一心就是为了天下国家,没有一丝毫自私自利,真正是不求自己得安乐、但愿众生皆离苦的这种心。所以自然他能表现出温良恭俭让这种德范、这种威仪,这不是装得出来的,诚于中而形于外。
蕅益大师这裡有一段话说得好,「若知舜禹有天下,而不与焉;颜子居陋巷,而非置斯民于度外。则知富强礼乐,春风沂水,合则双美,离则两偏矣」。从这裡我们去体会圣人的存心。舜和禹这是古圣先王,都是禅让的,他们得到天下的这个地位,做了天子。是他自己求来的吗?不是,是先王禅让给他的。当他接受先王禅让的时候,他也没有拒绝。为什麽?因为自己真正有这样的德行学问,有这样的机会为万民服务,理应要去承担,所以是当仁不让。正好用这样的机会去为众生服务,去实现和谐世界的理想,所以他有天下。颜子就是颜回,孔夫子的弟子,他没有这个机会,他也是有很高的德行学问,孔老夫子最讚歎的弟子,可是他是居陋巷。夫子非常讚歎他,说颜回是一箪食,一瓢饮,居陋巷,人不堪其忧,而回也不改其乐。颜回他就在陋巷裡头,箪食瓢饮,过着最清苦的生活,人家都没办法忍受的生活,可是他不改其乐,他乐在其中。他没有这个机会去服务于天下,他不像舜禹那样做天子,他只是一个平民,可是他也并非是「置斯民于度外」,他的心还是像舜禹那样,关心着天下万民。他也是一样的仁爱、博爱,只是没有机会兼善天下,所以他就躲在陋巷裡独善其身。
这两种人,舜和禹和颜回,两种人都是圣人,都是一样的仁爱,但是一个有这样的缘分,得到天下,一个没有这样的缘分,他居于陋巷,两种人都是无求的。就像夫子讲的卖美玉,舜和禹他能卖掉美玉,他找到买家了。买家也不是他找的,都是识货的人找他的,舜是尧找来的,禹是舜找来的。舜和禹自己根本没有求得天下的那个贪心,没有有求之心。颜回没那麽幸运,没人找到他。可是有没有这个机会,那是在外面的,属于天命,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;而能自己控制的,是自己每天进德修业。外面有没有机会,其实对他本人来讲无所谓,百姓有福他就能够有机会去为大众服务;百姓没福,他也就深居陋巷,深居于青山绿水之中,不用出来了。
所以明白这个道理,我们就知道「富强礼乐,春风沂水」,富强礼乐是讲他兼善天下。圣人出世,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,礼乐振兴,这是很好;如果百姓没有这样的福报,圣人也就隐居了,享受着春风沂水。沂水是在山东,夫子的故乡。孔老夫子一生出仕的机会很少,他是很有抱负,希望能够用他的德行学问帮助天下达到太平,他的理想是大同世界,所谓「老者安之,朋友信之,少者怀之」,这种大同世界。但是当时他没有这个机会,所以最后周游列国十四年,还是回到自己的老家,他老家在山东鲁国,过去是鲁国,沂水就在那个地方,他就讲学,这也是很好的。
「合则双美,离则两偏」。他的讲学虽然不能在当时利益天下,因为他没有得到重用,他的这些抱负不能得到施展,可是他能够留下这些教诲,让弟子把他的圣贤之道传下来,总有一天能够得到君王的认同。到什麽时候才得到君王的认同?到了汉朝。你看孔子是春秋时代的人,春秋之后有战国,战国之后秦朝统一了中国,秦朝灭了到了汉朝。汉朝到了汉武帝,由董仲舒推荐,才把儒家学派立为国学,独尊儒术。到那个时候,孔子的思想才得到国家的认同,才有利益百姓的机会。那个时候才得到天下富强、礼乐大兴。之后的两千年,中国朝野都得到他的恩惠。
所以独善其身与兼善天下可以合则双美,这是我们要有这样的一种心地。现在有机缘为天下服务,我们就出来;没有这个机缘,我们就讲学。这个机缘,一个包括自己要真正有德行学问,一个是外部的环境有这样的机会。假如现在没有这个德行学问,即使有机会,你也不能利益大众,那就得隐居起来好好提升自己。但是,目的还是利益万民的,这叫合则双美。总有一天你能实现你的目标,这一天不一定是你在生的时候。像孔老夫子,他在生的时候没有得到重用,他死去过世几百年了,才有他的学术得到认同的那天。但是没关係,因为夫子是无求的,他不求自己名闻利养,他是真心对千秋万代万民仁爱。所以这个独善其身与兼善天下是合在一起的,是一不是二,这叫双美。离则两偏,离是什麽?一念私心作祟的时候,即不能独善其身,为什麽?他有私心障碍着他德行学问的提升。即使是他隐居深山,还是有这一念私心的话,那还是不能成就;他出来也不能兼善天下,这两偏了。
江谦先生在《补注》裡面,对蕅益大师的《点睛》注解有个补注,他说,「子贡圣门言语之选,不但讚孔子入妙,其论因果亦甚精」。说子贡他真正是夫子言语这科目上面的第一,他选择的言语,对孔老夫子德行的这种概括,就用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字就概括起来,讚歎自己的老师叫入妙,太妙了,妙不可言。真的,如果我们要是想着用五个字来概括孔老夫子的德行威仪,真想不出比它更好的了。不仅是讚歎自己的老师,而且论因果也非常的精妙。这讲到什麽因果?「温良恭俭让」这是因,「至于是邦,必闻其政」这是果。「温则人亲之」,他温和,人们就爱戴他、就亲之。「良则人信之」,他善良,别人就相信他。「恭则人敬之」,他对己对人都能够恭敬,别人也恭敬他,所谓「敬人者人恆敬之」。「俭则人便之」,因为他能节俭,别人就能够与他方便。这个便就有方便的意思,就是帮助他,供养他。因为知道他生活节俭,不会奢侈,不会浪费。他所做的事业真正是圣贤事业,真正一心就是为了天下万民的,所以真正有识之士就愿意供养他,愿意与他方便,帮助他。「让则人与之」,这让是礼让、谦让、忍让,他愈让,别人愈给他。人就是这样,你愈跟人争,人家愈不给你;你愈让,人家愈愿意给你。这就是夫子到每一个国家都能「必闻其政」,听到国君对他的请教,把政治都告诉他,这是有因必有果,从这裡我们就能看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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