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婚 嫁
李范娴增女士曰：“吾国旧式之婚嫁，曰父母之命，曰媒妁之言，所谓不自由结婚也。为夫妇者，于结婚之先，初未觌面，家庭之习惯不知也，彼此之性质才貌不知也。贸然配合，于是多怨偶，刚者交谪，柔者抑郁。以交谪而家庭乱，以抑郁而疾病侵，损幸福而夭天年。夫妇之道，于是乎大苦，詈之者，致目之为野蛮结婚。”
二十年来，欧化东渐，乃有自由结婚之说，于是吾国有新式之婚嫁。新式之婚嫁，男女相见，媒妁无权，当可弥旧式之憾矣。然默察社会情状，又未必然！以新式结婚故，而被屏于家庭者有之，见绝于社会者有之。即夫妇之间，亦多相欺以术，不能相安者，请求离异之案，新式者更多于旧式。于是向之被詈为野蛮者，指而嗤之曰，文明者乃如是。
新旧两式婚嫁之不良，既如上述。今当进而求合于正轨之婚姻，大约风俗之成，皆根于数千年之习惯。其所以能成习惯者，自当有可存之理由。一旦骤革之，势不能，理亦不可。故旧式婚姻，未能尽废，而其贻误于子弟，当亟谋有以改革之。社会之目光，一般人之舆论，各国有各国之异点。吾国欲效欧风，当先察社会之倾向，未至先知先觉之地位，而妄认为先知先觉，非徒无益，而又害之。故欲行新式婚姻，一方面当认明自由之界限，一方面当体察社会而有以变通之。试将鄙见所及，略举如下。
一、父母子女之同意
青年子女，阅历无多，感情富而意志浮；鉴人以表，不能细查其底蕴；视事太易，不知计量其因果；才识不足，不能不有赖于父母。父母处世久，阅人多，鉴貌辨色，破奸摘伪之方，亦较胜于少年。故子女意有所属，不妨婉陈之父母，以取父母之同意。父母访其家世，睹其人物，以为可则径许之，父母见有不可许之点，则详切以告其子女，使反省焉。父母意有所属，亦当详告其子女。使子女有疑问之点，则为访明而更告之，子女以为不可，父母亦当自省。苟其事为子女所误解，则婉曲晓喻之。其事为子女所真知灼见，则采用之。盖父母之阅历，固优于子女，而时代不同，父母之以为是者，或已不适时宜。婚姻关系子女终身，父母亦不可视子女为所有物，而任意决定也。
二、媒妁之慎选
吾国社会之现状，男女之程度，实不足以迳效欧风。使有一人焉，效欧洲男女之交际，男女相谈话、偕行走、共饮食、同游戏，举动一出于正轨，不稍涉于暧昧。光明磊落，在欧人固视为常事。吾国则群起而非之矣，以为是人也，不知礼义，不知羞耻，怪物耳，非正人君子也。人见弃于社会，至易妨其事业。故在今日而欲畅言新式结婚，使结婚之前，男女常有相见之机会，犹为难事。即退一步言，父母代子女之劳，两家之尊长，先见其意中欲得之婿若妇，而与之谈话焉、饮食焉，以熟察其性质，相攸犹易。妇则非素谂之亲戚，不能见也，社会之见解如此。欲通两家之意，势不能不赖乎媒妁，但媒妁宜慎选，须延请相知有素，诚实可恃，向不以媒妁为营业者。使居于第三者之地位，访其家庭，考其历史，详询男女之学识性质，报告于两家之父母。父母又据其报告而详加访问，苟媒妁之言不虚，男女之学识性质足以匹配，乃从而议婚焉，所得亦过半矣。若三姑六婆，鄙夫俗士，则断无为媒妁之资格也。
三、门当户对
吾国谈婚姻者，每曰门当户对，此言不可废也。社会有上中下之分，其生活程度，自各不同，职业互异，家
庭之习惯，安能比户皆然？故两家之门第不想当，婿不能安其心，妇不能尽其职，家庭从此多事。吾书至此，外子为我举一证焉。谓有友某君，小学教员也。日出而作，日入而息。家亦小康，娶儒家女，论门第固相当也。然女之父母，旧式的儒家也。起居不能有定时，饮食亦晏于学校；于归之后，每日晨起，梳洗孔忙；夫欲赴校，晨餐未备；午膳回家，米亦未淅焉。夫于是寄食于友家，伉俪之间，亦因之反目。故考察其家庭之习惯，尤较门户为急也。
四、重人而轻财
世风不古，争聘礼、争妆奁，婚姻之道，乃如卖买。争聘礼而婿家竭其力以应，亲迎至门。女家藉仆婢门包之名，闭门不纳。媒妁更往返商榷，如其愿乃止。婿非有家，摒挡婚费，已极周章，益以苛求，不得不借贷或典质。妇未入门，债已山积。于归之后，婿日困于愁城，妇亦颦蹙终日。尊嫜推贫困之由来，必迁怒其妇。即富有之家，未婚以前，以争礼而伤其感情，女亦艰于为妇。故争聘礼，实足以祸女之终身也。争妆奁，女家亦苦于张罗。且富于妆奁之女，骄且惰，不能俯首事舅姑夫子，而子恃妇资，或因以游荡。贪妆奁，亦足以祸其子也。故今之言婚姻者，宜求男女之足以相匹。家之贫富不必论，聘礼妆奁，各随其家之有无，尤不许一言道及也！
五、勿信占卜
男女两家之希望如何，各随其现状而异。故吾欲假定一格，男具何种性质才识，而始可以为婿；女具何种德性能力，而始可以为妇，吾实无从下笔。然结婚以前，两家意中，必各有其希望在。顽固之人，习于迷信。欲知其能达希望否，则付诸占卜。占卜之不足信，人尽知之，无烦赘述。即以占卜为可信，而两方欲为子女早毕婚姻之事，费百钱，即可托瞽者捏造一庚帖。吾即欲占卜，亦无从而占卜之。其他求签拆字，同属渺茫，断不可信！信之则无效可求，而天生佳偶，事事相称，因占卜而失之者众矣，可不戒哉！
六、研究年龄及体格
婚期之早晚，关于终身之幸福。近颇有人提倡晚婚说，于男女之生计上、生理上，当有大益。然少年意志薄弱，亦正有横决之虑。故子女之婚期，应由父母酌量定之，可晚者以晚为是。男女年龄之差，以学理言，男长于女可十岁。吾国社会之习惯，未易语此，则五岁其庶几矣；若女长于男，断乎不可。体格之强弱，谈婚姻者每易疏忽。至多考察其肢体之健全与否，疾病之已有发现与否，而男女之秉质如何，将来能否免于疾病之困，鲜有察之于事前者，此大患也。故考察身体，亦为婚姻上重大事项。至于考察之法，则另有专书，可无赘述。
七、自由当研究其真相
罗兰夫人曰：“自由自由，多少之罪恶，假汝之名以行。”西国之结婚，所谓自由者，亦正有许多之防制，应有之识力。非如蛮族之人，相悦即可以为夫妇也。吾国盲听欧风，一若自由两字，更无丝毫束缚，于是误入歧途，逆施倒行，见弃于社会，被屏于家属。吾滋不欲琐述其现象，愿好言自由者，细察其真相，勿涉于误会。而社会之舆论，家庭之阻折，足以损我终身之幸福者，亦宜顾及，勿一意孤行也。
近世生活程度日高，经济问题，不可不研究。故嫁女妆奁之改良，必须商榷也。
楼明远曰：“嫁女随嫁之一切物品，谓之妆奁。”衣服也，首饰也，以及种种器具也。丰者以万元计，次亦以千元百元计，卒之供过于求，不能尽数使用。而习尚时移，或者几成无用（如十年前之衣服，以小袖为时，今则以大袖为时，彼小袖之衣服，改无可改，是几无用矣），岂非违背经济主义耶？是不可不有以改革之，请述如次。
凡嫁女妆奁，除为日用所必需者外，概以实银授之。若能代存储蓄机关，而以凭证授之，则更善焉。盖以万元、千元、百元办妆奁嫁女，何如以万元、千元、百元实银嫁女之为得也？何如以万元、千元、百元实银存诸储蓄机关，而以凭据嫁女之更为得也？阅者疑吾言乎？再申论之。夫万元、千元、百元妆奁，不过万元、千元、百元妆奁而已，既无利息之可图，复有虫伤菌蚀之堪虑。若存万元、千元、百元实银于储蓄机关，即以年科一分计算，亦可得千元、百元、十元。以每年所生之利，为每年添办衣服首饰等之用，固不患其不足，而能迎合习尚，尤为可取焉。更有进者，此种办法，如遇节俭妇女，将利生利，吾知不二十年，纵非巨富，亦可小康。不然，坐拥妆奁，虽多奚益，损伤经济，莫甚于斯，嫁女者其审诸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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