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书研习报告—论语 钟茂森博士(第127集 文字)香港佛陀教育协会

 

夫子在这裡劝大家学《诗》,劝完这句以后,底下就说学《诗》的好处了。『诗,可以兴,可以观,可以群,可以怨』,我们一条一条的来说明。第一个,可以兴,这个兴的意思,在《诗经》当中,它有六种不同的体例,就是体裁,所谓六诗。这六种体例分别是风、雅、颂、赋、比、兴,《毛诗序》裡面就说,这叫六义。这六种,风、雅、颂属于诗的异体,它的体裁;赋、比、兴是属于诗文的异辞,就是讲它的修辞,这是怎麽来写诗的,这个是修辞。这个风、雅、颂,就是指《诗经》裡面有国风(这是风),小雅、大雅(雅),周、鲁、商颂(颂),等等这些诗体。

 

在修辞上就是赋、比、兴。赋,赋税的赋,它是指铺陈善恶。诗文是直接把这个事情说出来,直接陈述,没有用譬喻,没有用其他的修辞,就是等于平铺直叙出来。比就是比方,它用一个物来做譬喻,来把那个意思表达出来,这叫比。兴,其实跟比有点相像,它是託事于物,藉着一桩事情把意思表达出来。兴就是起的意思,兴起,用一种譬喻、用一种类比的方法,来引发自己的心志。一般这种诗先说其他的事物,然后引起自己的心声,把自己所要表达的讲出来。就好像《诗经》第一篇「关雎」,「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」。这个大家都听过,它头两句是用一桩事,也是用动物做比喻。关雎是一种鸟,叫义鸟。义鸟就是一夫一妻制的,牠不会乱找配偶,找到配偶终身都不会改变,这是雎鸠鸟。关关雎鸠,关关是牠的叫声。把这个事情描绘出来,有这麽一种义鸟,雄雌雎鸠在一起,在河之洲,洲是河流裡头那种凸出来的陆地。就像小鸟牠们欢唱的声音,用这个事物来兴起感叹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窈窕是美好,什麽美好?品德美好。所以淑女是讲有美好品德的女子,不是讲美貌。现在人把它讲成苗条淑女,搞错了!身材很苗条、很美貌,这搞错了,那不一定是淑女。德行很好的女子,她能够相夫教子,她能够兴旺家业,所以是君子好逑。逑是配偶,好逑就是好配偶,君子的好配偶。这首诗就是用这种比兴的手法写出来的。当然其寓意很深,我过去曾经在此地讲过「窈窕淑女的标准」,三十个小时,讲女德教育。一开端就讲这首诗,讲了很长时间,大家想要详细听,可以听一听。

 

比和兴两个虽然相似,但是还是稍有不同。一般来讲,比是显喻,很明显的譬喻;兴是隐喻,隐藏着的,没有那麽明显。讲到比兴,往往都是用草木、鸟兽来做为譬喻。就好像刚才讲的雎鸠,你不读《诗经》,不知道雎鸠鸟原来是一种义鸟。所以后面讲的,可以「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」,有这个意思。你可以懂得很多常识,但这是最后的利益了。前面我们讲到可以兴,是懂得怎麽去做类比,这是其中之一个好处。说话和思考问题,懂得用兴这种方式,对自己的人格培养也是有好处的。

 

在刘宝楠《论语正义》裡头,「刘氏并引焦氏循《毛诗补疏序》」,焦循也是清朝的一位大儒,刘宝楠刘氏,引他的《毛诗补疏》。这是《诗经》的一篇注疏、补注,裡面有一篇序文这样说到,「夫诗,温柔敦厚者也,不质直言之,而比兴言之;不言理,而言情;不务胜人,而务感人」,这就是兴的好处。学了《诗》之后也会变化气质,气质会变得怎麽样?温柔敦厚,温和、柔软。温和是讲态度,对人的态度;柔软是讲心地,心地仁慈,所以柔软;敦厚就是厚道,待人不刻薄,常常替别人着想,这就是敦厚。读《诗》往往会养自己这样一种德行,说话不质直言之,而比兴言之。因为你已经养成温和、柔软的这种心境,所以不会直来直往,说话都非常的,我们讲有艺术性,不会一下直来直去。直来直去,听起来就不柔软,很生硬,甚至有时候很难接受。学了《诗》,你讲话就会用比兴。比和兴就是两种修辞方法,比兴言之,藉物、藉事来表达自己的意见,这就柔和。特别是在劝谏人当中,要懂得这种艺术,往往会达到、收到非常好的效果,这就是会说话。会说话,都是因为自己真有德行、真有学问,不愿意伤人,而愿意成就人改过自新。所以在讲话当中不言理,而言情,不是只讲道理。有理往往会伤人,特别是得理不饶人,虽然你有理,但是你跟人就结怨了,有几个人能够这麽明理的?不讲个人的情感,那不可以,要懂得人情,以情感人,然后以理晓人,这样自自然然就能够让人回头。不务胜人,而务感人,说话不一定要道理上胜过别人,胜过别人,人家还未必服气。要以情感动人,这是最上策。学了《诗》就会这样言语,所以夫子讲「不学诗,无以言」。

 

我记得唐太宗的皇后,长孙皇后,就是一位非常有德行的女子,她辅佐唐太宗、帮助唐太宗能够处处都依正理而行事。唐太宗有一个优点,就是善于纳谏,特别是他的谏臣魏徵,常常给他提意见,唐太宗都能够接受,在君主裡面这是不多见的。所以他有「贞观之治」,这了不起!纳谏就是福报,不肯纳谏、不肯受谏、不能听别人意见的人没有福。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,总是会有心高气傲的时候。有一次魏徵给他劝谏,魏徵也会直言,甚至有时候让唐太宗接受不了。结果回来之后气呼呼的,看到长孙皇后,就对皇后说,「我今天非要把魏徵杀了不可!」此时长孙皇后二话不说,回去裡面内室换了一套盛装出来,这个衣服都是在很正式的大场合裡面才会穿。唐太宗就觉得奇怪,「为什麽皇后今天突然换了盛装出来见我?」皇后就跟唐太宗讲,「陛下,臣妾要恭喜您!」「恭喜我,有什麽好恭喜的?」「因为臣妾听说,一个英明的君主必定是能够善于纳谏的,所以他就会有这些敢于直言进谏的臣子。您今天有魏徵,说明您也是英明的君主,那是朝廷之幸,百姓之福!」你看这样一说,唐太宗的气立刻就没有了,他就心平气和了。一想想,「对呀,人家来进谏,那也是为我们这天下着想,怎麽还对他要报复?不可以」。你看长孙皇后用这种方式,先以情感人,她是藉一桩事情,回去换衣服、换盛装,引起唐太宗的疑情,今天怎麽回事?然后告诉他,原来如此。以情动人,以理感人。《诗经》裡面统统都是用这种方式,以真实的情感来表达,让人能够提升德行和智慧。所以夫子说一定要学《诗》,不学《诗》就不懂得这些方法,学《诗》就可以兴了。

 

底下说「可以观」。这个观,根据郑康成的注解说,「观风俗之盛衰」。《诗经》都是表达自己心志的文辞,常常要配合乐曲唱出来,这就是音乐、诗歌。往往通过这些乐曲能够听出这一国的治乱兴衰。譬如在春秋时期,吴国的公子季札,这是一位贤者,他在鲁国观乐,去听那裡的音乐,就知道这个国家的治乱兴衰。孔子听到郑国的音乐,知道这种音乐是靡靡之音,代表郑国会衰亡。而美好的音乐,像韶乐,这是圣人作的乐,舜王做的,居然国家已经不崇尚了,就说明国家也会衰落。这都是善于观察社会的风俗,然后从这裡可以了解政治上的兴衰。对于一个做官的人,这就很重要,因为诗歌裡头很多都是民谣,人民百姓唱的。如果一个国家兴盛,人民百姓唱的这些歌,就是这些艺术节目,都是欣欣向荣的;如果一个国家将乱,那麽艺术的节目都是变成让人起狂乱心智的、迷惑颠倒的心理。所以艺术节目是社会状态的一种反应,这叫可以观。

 

下面「可以群」。群是讲群居,跟人群在一起。我们人不能离开社会,我们是社会群体,跟人交往要懂得合群。要合群,学《诗》可以帮助我们。这裡《雪公讲要》裡面引了焦循的《论语补疏》上说,「诗之教温柔敦厚,学之则轻薄嫉忌之习消,故可群居相切磋」。《诗经》裡面这些诗歌是教温柔敦厚,刚才已经讲到了,这种良好的性情。学了以后可以把轻薄,还有嫉妒、嫉恨这些习性消除,这些都是不好的习气。用诗歌来陶冶自己的性情,断自己的烦恼和习气,所以跟人交往自然就合群、就和谐。群居相切磋,这切磋还有能够大家互相勉励、共同进步的意思,意思就是说可以促进和谐社会,至少是和谐社区。从一个国家的角度来看,如果能提倡良善的节目(艺术节目,诗就是属于艺术),这样就可以促进和谐社会。所谓「移风易俗,莫善于乐」,乐一定是跟诗配在一起的。要构建和谐良善的社会风俗,那就要用这种艺术节目,用媒体来倡导、来淨化社会风气,改善人们的心灵。

 

底下讲「可以怨」。这个怨,根据孔安国的注解讲,「刺上政」。刺是讽刺,上是领导、一国之君,乃至天子的政治。邢昺疏裡面讲,「诗有君政不善则风刺之,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戒,故可以怨刺上政」。在《诗经》裡面有不少也是在讽刺这些国君的政治,以及他们自己的行为,如果他们有不善,《诗经》裡面就有唱这些讽刺的话。言之者无罪,因为这是民谣,不可以去追究。真正的好的国君,他会反求诸己,想想要怎麽改自己,不能追究别人责任。我们现在讲的言论自由,那个时候周朝就有言论自由。闻之者足以戒,这些国君、领导听到之后,自己要警诫自己,这叫怨刺上政。所以《诗经》裡面有一部分是这样的,既有歌颂君王的美德,也有讽刺君王的不善。这说明《诗经》对于资政也是有很多的好处,帮助国家领导人能够改过,能够常常想到利民。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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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本文由 admin 发表于 2016年6月25日10:34: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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