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说,我就通过这些事的对比还是什麽,真是感触很深很深。你现在,譬如说,就拿我们机关干部来说,我病了以后不就再没上班,我应该是去年三月二十号退休,我们是按日子算,一天都不带多馀的。我一九九九年发病的,发病以后我就一天班再没上过。有的同志问我,说素云,妳回家以后有何感想?我说没有感想。有何感受?我说也没有感受。我说你问我这话啥意思?他说妳有没有失落感?我说啥叫失落感?我没有体会。他说我们都有失落感,为什麽妳没有?我说那我也解释不清楚。后来我说我想出一条,他们问我哪条,我说因为你们在位的时候,把你们手中的权力看得很重很重,你们用你们的权力谋了不少私利,你现在退下来了,你这种权力失去了,你谋私利的机会就没有了或者少了,所以你失落。我说我手中也没啥权力,因为我干的都是政工工作,除了我当减负办主任以外,其他的工作都是政工工作,清水衙门,没有人给我们送礼,也没有人给我送钱,后来当了减负办主任有人送了,我又不接受,我又一次成了另类。
企业的问题真是很严重,我当减负办主任我深有体会,企业太难了。现在有的时候,我说不把那个企业治死都绝不罢休,非得把你治死拉倒了。愈好的企业检查得愈多、光顾得愈多;企业黄了,谁也不去光顾了,没人管你。我有一次上一个市汇报工作,他们说全市多少个多少个企业,我说现在有多少营利的?说能开出工资的,全市三家。三家企业能开出工资,其他的一律开不出来工资,全下岗,工人怎麽活?
我解决一次这样的问题,我们有一个,那时候是县,后来变成市,就是那个什麽,还不完全像是三轮车,叫什麽车?有个名,港田,就是那港田车,拉脚、拉人,下岗工人就用这个车来赚点钱养家煳口。结果就这个,给设置什麽障碍?收费。你车停这也不行,停那也不行,把这些人逼急了,把状告我那去了。我真是同情弱者,我一听就觉太可怜了,我就带几个人我就去了,到那个县去了。到那个县以后,我先听听县裡的汇报,县裡一汇报说得头头是道,说这些人怎麽不遵守规矩,怎麽佔道,怎麽影响交通。我给他们提一个问题,我说他们不用这种方法,咱们政府能不能给他们指出一条活路?用什麽来养家煳口?他总得吃饭吧!完了问住了,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。后来我说你们领我去看看,这个佔道怎麽个佔法。我这人就是较真,你不说他佔道吗?你就领我去看看佔那个道怎麽佔的。他那个全县一共是五百台港田车,然后他给它规定一个停车的区域,我一看都把我气笑了,我说你们给我摆摆,这五百台车就你们画这范围,你给我摆。我告诉你们多大的距离?就是挨着那道牙子画那个白线,两个白线之间也就是百八十米远,你说就算一百米的距离,五百台港田车,你咋让它站下?它不站在这个白线内他就是违规,完了就得罚款,这公平吗?这合理吗?
所以下午我就做了这麽个决定,我说上午县裡的汇报我听了,我听明白了,我说下午给我找三个代表,就这港田车,给他们找来三个代表,我听听他们的意见。后来下午他们就找来三个,这三个人说实在,话都不敢说,胆突突的。我说你们说,你说对了,我一定给你们做主,你说的不对我也不批评你们,我觉得你们太难了。后来他们就跟我说,就是县裡拉着我去看的时候都绕着道,因为当时这些港田车司机听说省裡来人了,列队夹道欢迎,他们去接我的车就没敢走夹道欢迎这条道,绕挺老远。因为那个地方我头一次去,我不知道,后来就这三个人说出来了,说我们听说省裡来人了,我们列队去欢迎,没欢迎着。这我才知道,他们没让我看见。后来我就跟县裡说,我说你这个事做的对还是错,你们自己先说说。完了他们就说怎麽对。我说拿文件,咱们要说道理,你这个收费,中央什麽文,省裡什麽文,县裡你得有依据。他拿不出来文,没拿出来,说在这个手、在那个手,没在家。我说那好,我回去等着,你把这个文找着了你送到省裡去,或者你给我寄过去,我有依据了你收费照常;你拿不出来这文,收费肯定要给你取消。
后来我就回来了,回来以后,有的同志跟我说,他说像这样的问题,一般来说都是政府向着政府,省政府你得向着县政府。我说在我这没有这规矩,我谁也不向,如果政府做对了,我支持它;它做错了,我不支持它。我说这个活让我干我就这麽干,不让我这麽干,你愿意换谁换谁,我还不争这个位子。这个事就过去了,过去以后,后来他们始终没给我找到这个文。我给他限定时间了,在我限定的时间内你这个文没给我拿到,那我就下个文取消这项收费,因为你没有依据。完了就把这个收费取消了,后来我听说,五百名港田车司机特感动,说都要请愿,非得要上省裡来感激来。后来他们有人跟我说,我说劝劝,一定要劝住,千万不能上省裡来,我说问题解决了就好,咱们就是为了解决问题。
还有一次,我到一个市裡去处理一个问题,都涉及到咱们政府对部门、对企业,你站在哪儿?你站在这面你心愧,你站在那面,这面给你施加的压力真大。因为咱们官小,我要是大官,我是中央首长他也不敢,是不是?好在我就胆大,我不管我官大官小,你官比我大我不怕你,我该咋说咋说。我那次带的调查组都是权威部门,物价的、财政的、水利的、纪委的、监察的,一小帮组织一个调查组,上我们某个市去调查一个问题。当时它那个市真给我来个下马威,六十多人参加我这个会,我省裡去这几个人,剩下都是它市裡的。市政府的祕书长带队,可有派了,大长方形椭圆形的桌,他们基本坐这三面,我们几个人坐这一面,基本都是他那个市裡的人。当时上午,我说听听市裡汇报(都是为了收费),我说这项收费你们收得对不对,有什麽依据,你们可以拿出证据来。这是政府汇报,一上午滔滔不绝,条条是道。
我听完你市政府的,我还听那企业的,我不能听一面之词。下午我说请企业来几个代表,是哪位领导来,我说我听听企业的意见。完了企业来了三个,一个总会计师,还有一个头,还有一个处长,三个人来了。我说下午想听听你们的意见,他那个总会计师开始说,没说上十分钟,政府这个祕书长拍桌大骂,祖宗三代都给掘出来了。当时在场的人全木了,没想到弄成这样,能有这个局面。当时因为我是减负办主任,还有两个副主任,一个是物价的处长,一个是财政的处长,因为收费不是我经委的业务,是他们两家的,得他俩拍板对还是错,完了我拍板怎麽办,得罪人的活是我干。这面是物价刘处长,这面是财政的刘处长,我们三刘,人管我们叫三刘主任。这面这个刘处长胳膊肘拐我,刘大姐咋办,他骂上了。你说我咋说的?我说趁他骂的工夫咱们正好休息休息,他骂累了他不骂了咱再接着开会。这个刘处长瞅瞅我,那个刘处长瞅瞅我,我说咱们就休息,听着。
骂了半小时,我一看,骂吧,咱也没法制止人家,人家政府派来的领导。骂了半小时他坐下了,他总有坐下的时候,因为他骂累了,我们歇着我们不累。他坐下了,这回我站起来了,我说祕书长,你是骂累了暂时休息一会,休息好了接着骂,还是就骂到此为止,下面没有话可骂了?当时弄他个大红脸。我说祕书长你太掉价了,这六十多人都是你的部下,我说你代表市政府来解决问题,如果你骂能把这问题解决了,我们省裡来这几位同志马上回省,你骂能解决,我们来干啥?完了他不吱声。后来我说你得给我话,你骂没骂完?完了说:刘主任我骂完了、骂完了。我说那好,你骂完了,那就得该我说了。他说:刘主任妳说两句、妳说两句。我就说,我说我处理这麽多问题,头回见着这场面,这回我可大开眼界了,咱们市真出人才。我说话就嘴黑。后来,我说你不是不让说吗?我偏得听。我就告诉那总会计师,我说你接着说。那总会计说:刘主任,算了算了,我不说了,我不说了。我说不行,你不说我怎麽给你解决问题?当时是水利方面的收费,水利有权,说收你啥费就收你啥费。收企业的费,人家认为不合理人家不缴,结果用一个什麽绝招?扣了企业七台车,其中一台大林肯,八十八万,就这样。你说企业都困难到那种程度了,它是那个矿务局,那不企业大吗?还有好几个小矿务局,合起来叫总矿务局,收人家七台车,收了三年。这企业真是急了,不到一定程度他不会把这状告到省裡去,因为他在那块地皮上生活日子不好过,没办法,把状告到省裡去了。所以我就来了,来了一调查,就是这麽回事。
结果企业说完了,政府也说完了,我就问这个财政的刘处长,我说庆华你说说,他这个费收的对不对?他说让小林先说,他这个项立的对不对?这是财政立项,物价定价,这不他两家的业务吗?我说小林你说说,有没有这个收费项目?小林不吱声,胆小。我说你说我拍板,我说你不敢大声说,你扒着我耳朵小声说,你只要告诉我对不对就行了。完了小林说错了,不点小声,告诉我错了。我说你这个项就错了,收费项目就错了,我说庆华,那就不涉及到你定价定的对不对了,是不是?我说祕书长你听到没有?我说我给你重複一遍,刚才财政的刘处长说了,你收错了,你认不认这个帐?他说那你省裡说我错了我就错了。我说你别这麽说,不管是省裡的也好、中央的也好、地方的也好,一定要有依据,你要认为说没错,你拿依据。他说我上午都说了。我说你上午那个一个也不是依据,现在让两位权威的处长说,你那是不是证据?完了他俩都说不行,是错了。完了祕书长问我:刘主任,那妳说说,错了怎麽办?我说有错必纠。他说怎麽个纠法?我说你不是扣人七台车吗?退回去。他当时说:刘主任,七台车我卖了三台。这不耍赖了吗?我说好,祕书长,咱讲道理,我要说让你把七台车都退回去,你卖那三台,我是难为你,我说咱们定价可不可以?三年前你收上来的,当时新旧程度,值多少钱,你就把那三台车定多少钱,剩下那四台车(当时我一看錶,下午四点半),我说祕书长,现在是四点半,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,来不来得及那四台车再卖了?他说来不及了。我说好,当时我就跟市经委的主任说,我说你带几个同志,把那四台车给我贴上封条。那个鸡西市经委主任他不敢,说刘大姐、刘大姐,就这样式的。我说这话是我说的,你替我去贴行不行?完了后来去把这四台车贴上封条了。贴上封条,这不是四台车你要返回去,三台车你要作价,这祕书长一看亏了,面子也没了,在企业面前掉面子了。他最要的是面子,他管你公家损失多少是不是?这我看明白了。
那天晚上我就要往回返,吃饭的时候他问我,他说刘主任咱俩谁大?我说你说是官大还是年龄大?他说饭桌上不讲官,讲年龄。我说我报生日时辰,我当时啪一下就把我生日报出来了。完了他说,妳就比我大一天。我比他大一天,我俩同岁。我说大一天我也是老大姐,我说小老弟,你今天实在是太掉价了。他说刘大姐、刘大姐,一会我喝酒,我赔礼道歉,我陪妳喝酒。当时我就说,我说刘大姐信佛,滴酒不沾,你少来这个。
作价了,他们领导班子就觉得没有这麽处理问题的,出乎他们意料之外,所以这就决定感谢我。感谢就全是这个,现在不拿东西了,拿东西怕人看见我估计,这个东西还是面积小,我估计是这麽回事。第二天早上小雷来陪我们吃早饭,我就上楼梯口去堵着他,他一上楼,我在楼梯能看着。他一抬头,说刘大姐妳站这干啥?我说这两天挺辛苦你们的,你看你们还挨着骂,我说刘大姐替你夹这包。他不夹那个小包吗?他说不用不用,刘大姐,不用妳夹。我就开玩笑说,我说咋的,不信任我,你那包裡有金条?我说你有啥我都不带拿你的,我给你夹一会儿,你找那几个同志去吃饭。他就把包递给我,我回房间就把那个信封给它塞到包裡了。结果这天晚上不是送我上火车站吗?这包我一直夹着,小雷一会儿瞅瞅我,后来就说:刘大姐,妳都要上火车了,这包妳咋还夹着,妳啥时候给我?我说等我上了火车,火车要开之前我肯定给你。他不知啥意思。上了火车,都坐好了,火车也要开了,我说你们几个下车。下车之前,我说小雷给你包,还给你了。完了他下车了,搁车窗外面站着,我们车要开之前,我就给他比划,你那个包裡这个,我说这个。说话他听不着,我就搁车窗裡面比划,他搁窗户看着。后来回来以后,我又给他们领导班子写一封信,告诉他,我为什麽要这麽处理问题。
那一次真是唇枪舌战,真是一场舌战,那个激烈。后来回来以后,那个祕书长不送我上火车吗?就问我:刘大姐,妳这个决定有没有缓解的馀地?我说现在我跟你说是我口头意见,以文件为准。我说我代表省政府,你代表市政府,回去我向领导汇报,最后领导怎麽拍板决定咱们就怎麽执行,以红头文件为准。完了我就回省了,回省了我就把这个写个调查报告,就递给我们主管主任。我估计那面可能电话都通给我们主任了,要不我们主任咋是那种眼神看着我?翻翻翻。我说主任你哪块看不明白,我给你念念。他说我能看明白。完了他说素云,这问题这麽处理行吗?我说怎麽的,有毛病吗?他说妳可是代表省政府,它那可是一级市政府,妳这样它市政府可真是没面子,以后怎麽领导企业?我说那我不管,你就看我调查的对不对、准不准确,市政府做的对不对,如果它对,我更正;如果它做的错,我说就是这个意见。完了我们主任说,难为我了。我说你签不签字?因为他不签字我不能发文,他官大。我说你签不签字,你要不签字,这个作废,你派人另去调查,你愿意找谁找谁,我不管。他说素云,妳能不能缓我一天,我琢磨琢磨。我说可以,就一天时间。真是一天时间,琢磨好了,给我签上了,同意发文。拿到他那个批件,当时我就打字室打字,当天我就给它发出去了,就这麽处理,四台车退回,三台车作价退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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