尊敬的各位仁者,大家好!大家请坐。我们继续来学习「君子修身之道」。刚才我们讲到君子谦虚,能够处处让人,而绝对不敢自我吹捧、自我显耀,那才能够培养自己的实德。
在《论语》当中有一句经文讲,「子曰:孟之反不伐,奔而殿。将入门,策其马,曰:非敢后也,马不进也」。这是孔老夫子讚歎孟之反这个人,孟之反是鲁国的一个大夫。孔子在这裡是讲了当时的一件事,当时鲁国和齐国交战。齐国是鲁国旁边的一个国家,是一个大国,欺负小国,鲁国是小国(鲁国是周公之后,非常讲礼的,孔子是鲁国人)。齐国入侵鲁国,当时鲁国打败了,孟之反不伐。这个是战败了,战败了当然鲁国的军队向后退,退奔,这个奔是向后退,逃跑。孟之反在后面殿后,这个殿是殿后,抵御齐军,掩护撤退,是很勇敢的人,因此受到国人的讚歎。但是孟之反很谦虚,他不居功。等他回到国都的时候,将入门,即将入国门的时候,策其马,他是将马打一鞭,然后向前跑。然后跟国人讲,非敢后也,马不进也。他说,我为什麽在最后殿后?不是我敢后也,不是我有这个勇敢在后面殿后,是我这匹马牠不肯走,所以我被逼在后面殿后。他不居功,将这个功归到马上面,这个是谦虚。孔子在这裡特别表彰他,不是只表彰他的勇敢,是表彰他的谦虚。这个是我们应该学习的。你看《弟子规》裡面讲,「才大者,望自大,人所服,非言大」。他语言上愈谦虚,愈受到他人的恭敬。如果孟之反在这裡讲,「你看我多勇敢,还好我在那裡殿后。你们个个都急着逃跑,就只有我在那裡殿后,我功劳最大」。他这样一讲,反而别人对他不会有那种佩服了。所以有功劳最怕是自伐,自伐是自我表彰,表功,愈表功愈没功;功劳愈不表,就愈有功劳,所谓「谦受益」。
孔子本人也是这样的谦谦君子,他讲到自己都是非常谦虚,明明有实德,他都是觉得自己没有实德。他不是说只在语言上讲,在心裡面真正有那种谦虚的心。在《论语》裡面我们见到有很多章的经文,孔子讲自己。我们看其中一章经文讲到,「子曰:文,莫吾犹人也。躬行君子,则吾未之有得」。这个文是讲文章、典故,《弟子规》裡面讲的「有馀力,则学文」,就是讲这个文。孔子读的书多,当然文章、典故方面都很精通,但是他很谦虚,他说「文,莫吾犹人也」,这个莫是勉强的意思。孔子在这裡说,文章、典故我勉强犹如他人。但是讲到躬行君子,为人处事都能合乎君子之道,孔子说,我还没有能够做到。你看孔子多谦虚,孔子被后人奉为至圣先师,不但是圣人,是至圣,至是到了圆满、顶级了,顶级的圣人。你看他讲自己连君子都没做到。
又有一章讲到,「子曰:若圣与仁,则吾岂敢?抑为之不厌,诲人不倦,则可谓云尔已矣。公西华曰:正唯弟子不能学也」。孔子在这裡讲,若谈到圣与仁(圣人、仁人这个名号),我岂敢当?不敢承当。这是孔子谦虚,但是虽然讲谦虚,这个是他真实的话,在他的心目中自己不是圣人,也不是仁人。但是他讲(下面是老实话),自己能够做到怎样?抑为之不厌,诲人不倦。这个「抑」是一个转语,就是然而,转折一下。我虽然还没能够做到圣人和仁人,但是我可以做到的是什麽?为之不厌。这个讲力行圣贤之道不疲不厌,每天都在学习圣贤之道,孔子自己讲是学而知之,他每天都学习,好学;不但学,他真正落实,用圣贤的经典对照自己的心行,如果有过错立刻改正过来,改过自新,从来都没有厌倦,真正是活到老,学到老,改过到老。诲人不倦,这是教导人,教人也是不疲倦。不只是用言教,还用身教,自己改过自新是修身,同时能够教诲人,是齐家治国平天下,这是他的仁慈。我们老恩师讲过一句话,他用毛笔字写下来,「圣贤之道无他,勤于讲学,勇于改过而已」。你想做圣做贤,两条,第一条勤讲学,将圣贤的教导传授给大众,这是诲人不倦;勇于改过是为之不厌,「吾日三省吾身」,日日都去检点自己的过错,一有过错立刻改过来,不疲不厌,日日如是,甚至做到念念相续,无有疲厌。这个就是普贤菩萨的修行,忏悔业障,忏悔业障就是勇于改过,忏悔就是不贰过,第一次做错了,第二次就改过来,念念相续无有疲厌。我们看到孔子当年是这样做的,他能够成为圣人。虽然他自己不肯承认自己是圣人,他说他不敢当,但是他所做的正是圣人的行持,他一生都是这样做,就是圣人。
我们看看我们自己的老师,一生也是这样走过来的。我们老恩师今年八十五高龄,你看他一生六十年的修学,五十多年教化众生,真是为之不厌,诲人不倦。时至今日,八十五高龄,还是日日讲经说法四个钟头,不疲不厌。他虽然不承认自己是圣人,你问他,他也是讲,若圣与仁,则吾岂敢?他不敢当。在我们心目中他就是圣人。则可谓云尔已矣,就是这样讲还可以,如是而已。孔老夫子就是「为之不厌,诲人不倦」而已,圣人也不过如此,你能够做到,你也成为圣人。公西华讲(公西华是孔子的弟子),「正唯弟子不能学也」,这个就是我们这些弟子学不到的。换句话说,孔子已经是至圣了,他之所以成为圣人就是这两条,「为之不厌」,自己修行勇勐精进,不疲不厌;教化众生「诲人不倦」。我们要立志做圣人,怎样做?孔子这样的榜样,我们来学,我们这一生也是每天不离开圣贤的经典,每天改过自新,每天教化众生,这就是成圣之道。但是孔子很谦虚,不以圣人、仁者自居,甚至连君子之名都不敢当。
经文裡面又有一句讲到,「子曰:君子道者三,我无能焉:仁者不忧,知者不惑,勇者不惧。子贡曰:夫子自道也」。孔子在这裡讲,君子之道有三个方面,他说「我没有做到」,你看孔子这种谦德,君子他都不敢自居。君子之道有哪三种?第一仁者不忧,君子是仁者,仁者没忧虑;第二知者不惑,有智慧,有智慧不迷惑;第三勇者不惧,勇敢的人没任何的恐惧。智、仁、勇,在《中庸》裡面讲是君子三达德,在《论语》裡面也是这样讲。孔子在这裡其实是教导我们,要恢复智、仁、勇这三达德。怎样恢复?你能够做到不忧、不惑、不惧就行了。我们扪心自问,还有些什麽忧虑?为什麽会有忧虑?你有放不下的,所以你会有忧虑;如果心中无牵无挂,你有什麽好忧?要放下,首先要从放下身外之物做起,先放下身外物,身外的这些财富、名位你先放下,这个是第一重关要突破。第二重关是身体,身体要放下,修道不可以怕苦怕累,不可以有追求享受的心,这个就是放下身体。第三个把内心的烦恼都要放下,身心世界一切放下,世界就是身外物,身心世界统统放下,你就不忧了。我在五年前辞退了昆士兰大学的教授职务,跟老师学习圣贤之道,没有收入。现在没财产、没名位,一般人讲是贫贱之人,贫者没财富,贱者没地位,贫贱的人。但是我没任何忧虑,真是叫做无忧无虑。我辞去工作,在回来的路上就有人问我,「你将来吃饭怎麽办?你没收入生活怎麽办?」我答覆他说,「君子谋道不谋食,忧道不忧贫」。这个是孔老夫子讲的,君子谋求的是道,不是衣食,不是为享受的;所忧虑的是道,无道就忧虑了,贫穷不值得忧虑。
孔子最讚歎的学生就是颜回,你看看颜回生活真是很贫穷,孔子讚他,「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。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」。颜回生活,用我们俗语来讲,贫无立锥,吃饭连碗都没有。箪食,箪是竹字头一个单字,就是拿些竹子编成一个小小的容器,拿那个来装食品;喝水连杯子都没有,拿个葫芦瓢,瓢饮;居住在陋巷裡面。如果别人在他的处境裡面,不堪其忧,都不知多忧虑了,但是颜回竟然不改其乐,他很快乐。为什麽那麽快乐,贫无立锥还那麽快乐?确实他很快乐,他不会改变他的处境,不改其乐。因为颜回心在道上,立志行道,修道的过程中他得到法喜。这种欢喜心不是从外面得到享受得来的,是他自己不断通过修正道得到的法喜,是内心涌出来的。过去读《论语》讲到这章经文,对颜回的快乐根本没体验,读读就算了。现在真正有些体验了,为什麽?现在放下了。以前没放下,怎麽讲都不明白。你想要真正明白,必须要力行,要做到,你做到一分,你才能够契入境界一分,才能够体会到圣贤境界。现在我也很快乐,我尝到颜回那种乐趣了,尝到一点点,不敢说很多,但是这种快乐确实世间没办法比拟的,所谓「世味哪有法味浓」。从正法裡面尝到那种滋味,法味无穷,世间那种味道没味了,名利财色一点味道都没有。蕅益大师讲过,你要真正学儒,想要这一生成圣成贤,必须要担起颜子的箪食、瓢饮、陋巷的家风。讲得很有道理。对于世间名利享受如果不能够放下,圣贤境界你绝对进不去,为什麽?因为你内心裡面有忧虑、有迷惑、有恐惧,所以智、仁、勇得不到;想得到必须要放下,不但身外物要放下,身体都要放下,死都不怕。
孔子说「杀身以成仁」,为了仁,死都不怕,不忧不惧。曾子讲过,讲得好,君子「任重而道远。仁以为己任,不亦重乎?」这是以仁为自己的己任、为自己的使命,这个是重任。「死而后已,不亦远乎?」这个路途很遥远,一直到什麽时候?生命结束为止,就是一生都要力行仁道,仁以为己任。死而后已,这个已是停止,到死才停止,停止自己的使命,这个很难得了。但是蕅益大师说,「仁以为己任」非常好,但是「死而后已」这句话讲得稍微差些了,这是为什麽?曾子没学佛,他认为人的生命就是一期,死了就没了。学佛才知道,这句话应该改一改,「仁以为己任,死而不已」,这就对了。死了之后下辈子,下辈子还是以仁为己任,生生世世以仁为己任,世世常行菩萨道,怎麽可以停止?生命绝对不是说这一期结束就没有了,这一期在这个身体,这个身体老了、死了,换一个身体再来过。这个身体好像衣服一样,穿了几十年,老了,不好用了,就要换衣服,将衣服脱下来,换件新衣。你能够仁以为己任,一生力行仁道,你换的那件衣服一定比现在这件衣服要更好、更庄严。生命是永恆的,身体不是「我」,我是什麽?我是灵性,灵性是不灭的。你懂得这个道理,你怎麽会有迷惑?你怎麽会有忧惧?真是死都不怕。孔子说「朝闻道,夕死可矣」,早上闻到道了,晚上死都无所谓。真正闻道的人,知道人不会有生死,所以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当然可以,你知道了人无生死,你闻道了,你就能够证道,证到入不生不灭的境界,当然死都无所谓了。其实根本不会有死,只是换件衣服而已,所以怎麽会有恐惧?怎麽会有忧虑?怎麽会有迷惑?
孔子一生力行这个君子之道,这三者不是三件事,是一件事,智、仁、勇是一而三,三而一,拆开来讲是三,其实是一,一体的三面。你看仁者一定有智慧,一定有勇敢,没智慧的人怎麽可以叫做仁者?不勇敢的人还有恐惧,怎麽会是仁者?有智慧的人,这个是大智慧,不迷惑,他自然是仁者,他就自然是勇者;大勇的人一定是仁者,一定是智者。一个得到了,三者都得到了;一个得不到,这三个都没有。三者从哪裡下手?从智慧下手,智者不惑。这个就需要学习,学习圣贤之道,破迷开悟,就不会有迷惑。你没有迷惑,你就不会有忧、有惧,你自然就成为仁者、成为勇者,勇者大无畏。一个人连死都不怕,他就可以做到大无畏。我现在可以讲我死都不怕,为什麽?因为我知道人无生死,人死了之后去哪裡,看你现在做什麽。你做的是好事、善业,你将来去好的地方;现在做的是恶业,将来去恶道。我现在做的是善业,我念佛求生极乐世界,我知道我将来死的时候,阿弥陀佛来接我,我一定会去好的地方。不但不怕死,还很欢喜来接受这个事实。现在没死怎麽办?没死继续为大众做些好事,对这个世界一无所求,唯求什麽?自己证道,提升自己灵性的境界,同时有缘分就多帮助他人。帮助最重要的是帮助别人破迷开悟,帮助大众也得到智、仁、勇,成就君子之道。
孔子当年就是这样做的,虽然他很谦虚,他说「我这三者都做不到」,但是他在做。我们现在也在做,当然我们更加做不到,孔子都说做不到,我们怎敢说做到?但是我们确实在做,死而后已,死而不已。子贡听了孔老夫子这番话,就讲「夫子自道也」,孔老夫子你自己讲的自己。在子贡的眼中,孔子已经做到智、仁、勇,不但是做到君子,还做到圣人了,在子贡心目中看孔老夫子确实是圣人。而孔子本人自己看自己,他不满足,他觉得自己连君子都没做到,这个是谦虚,但也是他真实的境界,不是说孔子明明知道自己做到了,还说自己没做到。他不是讲那些虚伪的客套话,不是,是真实,他是这样认为。就好像在佛门裡面讲的,初地菩萨不知道二地菩萨的境界,不知道二地菩萨的落脚处,确实他不知道。初地与二地就差一个位次,完全不知道上面的境界,初地菩萨看二地菩萨就是佛,在他心目中二地菩萨就是佛,圆满的。二地菩萨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佛,因为他上面还有很多位次,他知道自己还差很远。就是跟这个境界一样,在子贡心目中看夫子,夫子就是圣人,夫子认为自己还差得很远。圣人绝对不会说自己是圣人,如果说自己是圣人,你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圣人。甚至君子都不敢自诩、自居为君子,孔子都不敢,谁敢?我们说谦谦君子,君子都是谦虚的,「君子我还没做到,还在做,我在努力,希望临死之前能做到」,都是这种心态,谦虚是性德。
我们问,为什麽要这样谦虚?明明是,还说不是,这是不是有些做作?这个不是做作,这就是修行。修行修什麽?先要破我相,将这个「我」打破,有这个我执,想做圣人做不到。所以孔子叫我们从谦虚下手,虚到极处,我执就没有了,无我了。我们说虚怀若谷,虚到极处就空。你在山谷裡面大叫一声有回应,为什麽?因为它空,空才能够跟众生感应道交,众生有感,它就有应。这个是性德,必须由空掉自己来入手,所以谦虚很重要。在《论语》当中有一句经文讲,「子曰:吾有知乎哉?无知也。有鄙夫问于我,空空如也,我叩其两端而竭焉」。孔老夫子讲,我有知乎哉?我有没有知,有没有所知?无知,一无所知。我们说孔老夫子很有学问,为什麽他一无所知?我们凡夫认为孔老夫子知道很多,但是他是一无所知,一无所知这是智慧,在佛门裡面讲「般若无知,无所不知」;如果你有所知,你就有所不知。就好像山谷,为什麽能够应声?因为它空。像一个磬,铜做的磬,裡面空心的,敲它一下很响,响的声音很长,为什麽?因为它空。如果它实心,它裡面不空,你敲不响。孔子就是空空如也,心是空的。这个空不是说什麽都没有,如果什麽都没有,就落在一个空相裡面了,偏空也不是中道。它这个空是活的,不是死的,它是可以回应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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