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就有人问过我,「你学传统文化,学什麽述而不作、信而好古,都是搞老一套,怎麽不创新?」什麽叫创新?他不明白创新离不开根本。就像一棵树似的,创新是指枝叶花果,年年要发新枝,年年要开新花、结新果,那叫创新,但是它要有根本。如果那个树木没了根本,怎麽可能年年发新枝?它就是死木了。所以创新也离不开根本。学传统文化,就在这个方面我们要悟通,传统文化裡头有根本,但是同时教你日新又新,这个创新才是活的,才是持续的,不是短期行为。
「此方是温故知新」。先儒对温故知新往往错解了,以为就像读书,天天先温习温习昨天读的,然后再学习新的知识,这样讲温故知新讲得太浅了。「温故」,故是什麽?是根本,根本定好了,还不断的要温润它,让它愈来愈稳固。「知新」就是创新,日新月盛,那是枝叶花果。你根本愈稳,根扎得愈深,你吸收大地的营养,你创新的枝叶花果才愈美。这传统文化并不是守旧的,不是不想创新,往往它讲的创新是永续的创新,现代人讲创新,不能永续。「其馀则日月至焉」,这个日月是什麽?一日一日、一月一月,不断的保持着仁,而且在保持仁的基础上不断的提升,这是颜回的境界。夫子看到了,夫子讲出来,其他人还未必能体会。为什麽?没到这个境界,说了也是,换句话说对牛弹琴,听不懂,弄不清楚,所以很多人对这个话误解。蕅益大师把这个话真实义给我们揭露出来,我们看了之后真的拍桉叫绝。我们相信蕅益大师也入这个境界了,不入这个境界他说不出来,他肯定是用原来先儒的那一套就这麽讲出来,讲得好像是这样,其实不是这样。一定要得孔颜心法,我们才能把这个境界体会得到,功夫一定要用下去,你才能得力,你才能够讲得出来,否则那个味道讲不出来。我们来看第八章。
【季康子问。仲由可使从政也与。子曰。由也果。于从政乎何有。曰。赐也可使从政也与。曰。赐也达。于从政乎何有。曰。求也可使从政也与。曰。求也艺。于从政乎何有。】
这是季康子请问孔子。季康子是鲁国的大夫,他叫做季孙肥,康是他的諡号。我们知道鲁国三家专权,季氏家族是最大的、最有势力。孔子看不惯三家专权,这是违礼的。国君没有他该有的权力,被大夫控制住,这是违礼。孔子曾经希望把不正常的现象扭转,让鲁国国君恢复他的权力,这是最着名的堕(音灰)都,毁掉三家的都城。但是这个计画最后失败,孔子也就只好离开鲁国,周游列国去了。后来季康子终于把孔子请回来,他也是常常请问孔子。季康子知道孔子手下能人不少,很想请几个来帮他做家臣,帮他治理他的家族,乃至治理国家。他最后请了冉求,冉求是他很得力的家臣。季康子在这裡问孔子,三个弟子怎麽样,可不可以从政?一个是问仲由,仲由就是子路;一个是赐,就是端木赐,子贡;另外一个就是求,是冉求。我们来看他怎麽问。
『季康子问』,是问孔子,『仲由可使从政也与?』就是仲由(子路)可不可以让他来从政、治理国家?『子曰:由也果,于从政乎何有?』果是果敢、决断。子路的性格是豪爽正直,但是容易急躁,所以他很果敢、很决断,他有时候会没把事情想清楚就做了,有点鲁莽,这麽一个性格。但是他好的方面多,孔子讚歎他好的方面,是果敢决断。那麽从政,至于从政怎麽样,夫子没给他一个正面回答,说你看看如何?「于从政乎何有?」有,就是你有可以使得子路的吗?你看他有得用吗?反问他。季康子又问,『曰:赐也可使从政也与?』赐就是子贡,他可以从事政治吗?孔子说『赐也达』,达是通达事理,子贡是一个很明白的人,特别是他的口才特别好,外交家。当然他通达事理,才能有这样的口才,说话都非常明白,这是端木赐(子贡)的优点。至于从政,你看看有可以使得的吗?也没正面回答。季康子又问『求』,冉求可以从政吗?孔子说冉求『也艺』,艺就是很有才干,冉求是政事第一,这方面他很有才干,很有技艺。至于从政,你看如何?有没有能够使用他的?
『于从政乎何有』这句,我们看看先儒《皇疏》引卫瓘(音冠),皇侃注疏裡面引卫瓘的讲法,说「何有者,有馀力也」,这是一种讲法。「于从政乎何有」,何有就是有馀力。换句话说,有何难?就是没有难的,一定有充分的力量可以做到。《邢疏》,邢昺的注疏裡面讲,「其于从政,何有难乎?」何有就是有什麽难的?是这麽个讲法。所以「于从政乎何有」,一般都是「他注亦或谓不难,或谓有馀,皆与经文语气不顺,不可从」,这是雪公的意思。李炳老他说,「何有」不能够把它做为有何难,或者是有馀力这个讲法。应该怎麽讲?像刚才讲的,孔子不正面回答,而是反问他「你看看如何?有没有使得他用的地方?」是这麽个讲法。什麽意思?为什麽这麽说?雪公给我们分析很有道理。
「此句是活语,季康子为鲁三家之一,目无国君,是以孔子不答以肯定之词,但说三弟子各有所长,听其自决而已」。所以孔子没有正面回答他,为什麽?因为其实孔子并不希望自己的弟子为季康子服务,但是因为季康子问到了,他也要做一个回答。所以他讲到三个弟子各有所长,但是并不做推荐,并不说你可以用谁、你可以用谁,他没有这样说。为什麽?因为季康子本身他违礼,他目无国君,他专权,他都骑在鲁国国君头上。再让一些有才干的人来辅佐你,不是更让你作威作福了吗?这个道理我们要懂。所以孔子念念都想到要复礼,违礼的事情他不去做,也不去帮忙。人问他,他一定会回答,但是他并不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桉,反问你,你自己看着办。这样的分析比较契合孔子的态度。
我们看到雪公他读《论语》读得很细,真的是老人对于《论语》用的功夫很深。雪公是我们师父的老师,这是我们的师公。我们的师公当年既讲儒也讲佛,而且讲儒甚至多过讲佛,所以他在儒的用功非常的深。什麽原因?我们恩师也多次提到,你要想学好佛,必须要有基础。基础是什麽?就是儒和道。中华传统文化儒释道三家同出于一源,它互相不违背,它是相辅相成。但佛是很高,特别是大乘佛法,讲到的是心性的学问,如果没有儒和道的基础,很难入。佛在《佛藏经》裡讲的,不先学小乘,后学大乘者,无有是处,「非佛弟子」,这不是佛的学生。小乘是讲小乘佛教,但是小乘传到中国来之后,后来就没人学了。为什麽?因为中国的读书人都是深入到儒和道上,儒和道已经很好的取代了小乘的学习,所以中国人就用儒和道做为大乘学习的基础。古时候学大乘佛法,没有说不学儒、不学道的,蕅益大师是最典型的,你看他真的是通儒、通道,他还有《周易》的注解;他的老师,私淑的老师憨山大师,有一个《道德经》的注解,《憨山注》,这都是精彩绝伦的注解,哪一个祖师说不通儒的、不通道的?正因为他们有这样好的基础,所以入佛门他就快,成就就高。所以我们师公雪公,因为他号是雪庐,雪庐老人,所以我们尊称他雪公。雪公毕生,一半以上精力都放在儒的弘扬上,确实有他的道理,重视基础的学习。我们学四书也是在打基础,将来为入大乘佛法打基础。你想入大乘,四书不能不学,而且你还得学《道德经》。我自己还很希望有机会把《道德经》也学一遍,能够跟大家分享一遍最好。真正有儒道深厚的基础,入佛就快了。但是儒和道要落实,还是要在《弟子规》和《太上感应篇》这两个根上下手,这是行门,四书是解门,解行并重。道家,《道德经》是解门,《太上感应篇》是行门。第八章我们看到此地。蕅益大师对这章没有注解,我们跳到第九章。
【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。闵子骞曰。善为我辞焉。如有复我者。则吾必在汶上矣。】
我们来看《雪公讲要》,他引孔安国注,这是汉朝的大儒,孔安国注解裡面讲到,「费,季氏邑」,这是季氏家族的一个管辖区,叫费(音必)邑。「季氏不臣,而其邑宰数叛,闻闵子骞贤,故欲用之」,这是把背景给我们交代清楚。「季氏不臣」,季氏我们前面提到,他目无国君,这是不臣。在春秋时代真的是乱世,所谓「君不君,臣不臣;父不父,子不子」,当国君的不像国君,当臣子的不像臣子;当父母的不像父母,当儿女的不像儿女,乱世。季氏不像一个臣子,他像国君,他专权控制了整个鲁国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。有因必有果,「上梁不正下梁歪」,季氏不臣,他底下的臣子也不臣,所以费邑这个地方,季氏家的家臣好几次都叛乱了。大概也换了不少人,换了一个又叛乱,又换掉一个又叛乱,最后没办法,找来找去找到闵子骞。
闻闵子骞很贤能,因为闵子骞是个大孝子,「二十四孝」裡有讲他,「闵损芦衣」,现在都拍成动画片了,能够对他父母这样的孝敬。他的继母虐待他,不给他穿棉衣,给他穿用芦花製的衣,让他穿,冬天冷得他哆嗦。最后为他父亲驾马车的时候,驾不住马车,出事了,他父亲很愤怒,用鞭子鞭打他。一打到衣服上打破了,飘出来的是芦花,他父亲才知道原来是继母虐待他,要休他的妻子。闵子骞跪在地上讲,「母在一子寒,母去三子单」。如果我的继母在的话,我只是一个人受苦受累而已;假如继母不在了,她还有两个儿子(闵子骞有弟弟),三个儿子都要变得很孤单,受飢寒之苦了。劝他父亲不要休妻,最后感动他的父亲,也感动了继母,所以他的贤德第一,就是体现他孝道。古人讲「忠臣出孝子之门」,谁不希望有个忠臣为自己服务?季氏也一样。看到闵子骞是孝子,他也想网罗,招揽他来做季氏家的家宰(家臣)。所以「故欲用之」,这也是很会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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